《忆不知归处》佳时雨

39、第 39 章

　　“顾衡，你们回来了，神君刚刚说。。。。。。咦，这孩子是？”左青瑜起身相迎却愣在原地。顾衡将小烟放在地上，顾知归上前牵过她的手站在一旁。
　　“是我要带回来的，小烟是一个孤儿，还被村里人当作异类，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带上她一同出发呢？”
　　“婆娑姑娘，我不是反对带着她前行，只是之后呢？一切结束后，小烟又能去哪呢？一直跟着姑娘吗？”
　　“。。。。。。嗯。”顾知归想了想，摸了摸小烟的头，认真地点了点头。
　　“姑娘还记得‘位列仙家’的目的吗？到时候，你准备如何带上她呢？”
　　顾知归松开小烟的手，带着左青瑜他们二人来到一个小角落，轻轻道：“她自有她的去处，想必顾衡神君也看出来小烟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对吗？”
　　顾衡看了看她，点了点头。
　　左青瑜却是一头雾水，撞见顾衡望向她的疑惑眼神，不由有些慌。顾知归也看到了顾衡的眼神，心知他还不知他在那个世界遇到的并非左青瑜本人，而是伏戈剑的剑灵——顾知归。
　　于是主动解释道：“我曾在冥界生活过一段时间，见过不少转世投胎的时候时空错乱的事情，小烟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我要带上她的原因，我要帮她回到原来的世界。”
　　顾知归异常坚定的语气让二人皆陷入了沉默。

　　顾衡：她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这么多？冥界？难道真的是千夜身边的人？青瑜又为何奇奇怪怪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左青瑜：我可能真的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终究是要。。。。。。被发现了吗？

　　顾知归不知面前两人心中各自的小九九，她知道自己可以读心，却没有那么去做。
　　或许是因为觉得读与自己有关的人会心存罪恶？
　　或许是因为见到小烟被排挤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婆娑时期的自己？那个似真似幻的梦境？

　　梦里的人属实自私可恨，可他们的担心并无道理，顾知归自从那日读了那个毒杀自己亲儿子的父亲的心，突然想明白了，人心深处藏有最真实最隐私的想法；是见不得人的，是不能让他人知晓的，才叫心事。若出现那么一人能够如此轻易地勘破他们内心深处的秘密，他们如何不恐慌？自然会因为恐慌而产生敌意。

　　或许。。。。。。这并不是什么好能力。

　　顾知归转过身半蹲下来朝着小烟展开怀抱，却见那小女孩小跑着冲向她身边的顾衡，躲在他宽大的袖子后面，只露出一双惧畏的眼睛，看向她们二人。

　　左青瑜好奇地蹲下身去看她，小烟看清了她那张脸后竟露出了恨意，小手不自主攥得更紧了些。

　　左青瑜轻轻叹气起身：“顾衡，你怎么看？”

　　“带上吧。”顾衡笑着摸了摸小烟的头，望向顾知归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探究和冰冷。
　　顾知归转头苦笑，看着顾衡身后那个小小的背影，不由鼻子发酸，又转为欣慰的笑。

　　“对了青瑜，神君说什么了？”
　　“啊？啊，神君说，此剑毁不了。”还未从刚刚的惊讶中醒过来的左青瑜慌忙答道。顾知归突然就松了一口气。
　　“如此只好去找铸剑人了。。。。。。没事的，你慌什么？”顾衡笑着捏了捏她的耳朵，转身带着小烟取伏戈剑去了。
　　左青瑜愣在原地，脸畔是烫的，手脚却冰凉。怎么办？要告诉他找错人了吗？要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知归吗？
　　顾知归看着刚刚一幕，只是沉默地站着，见左青瑜一副愣神模样，上前轻轻扯了她的衣袖，道了句：“走了。”
　　她有尽量压制住语气里的酸意，却藏不住眼底的灰暗，不过，也没必要去藏，红袍底下，能有谁会看见她的表情？就算看见了，这天底下，又有谁会在意？不过她不能再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影响了，她还要想办法救出剑里的母子呢！她还要带小烟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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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衡，我想与你谈谈。”

　　“小烟，我们聊聊好吗？”
　　“你是女孩子，所以不能和顾衡哥哥住一屋哦，那么两个姐姐中，为什么不选青瑜姐姐而是选了我呢？看起来你很怕我的样子。。。。。。”
　　“我不怕姐姐，我怕的是姐姐的红袍。”小烟不似刚见她那般胆小柔弱，字不成句。相反地，这个不到七岁的女孩竟出乎意料地自立冷静。

　　“顾衡，你为什么不问我不让你叫我‘知归’而是‘青瑜’的原因呢？”
　　左青瑜谨慎开口。
　　“自你在剑里的时候便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要求，刚认识你或许会奇怪，不过现在的我，早已懂你的小心思，不过一个称呼，我又何必纠结？倒是你今日提出来，惹得我想问问，为什么？”顾衡笑着望她，左青瑜却紧张地坐立难安。

　　“红袍？你。。。。。。”
　　“啊，具体来说是红色，我对红颜色的东西很敏感，所以每逢过年我都缩在柴垛里，这也是他们叫我‘怪物’的原因。”
　　“。。。。。。”
　　“至于那个姐姐。。。。。。这是我与她个人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姐姐无需再问了。”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女孩，一个刚开始还瑟缩发抖说不出话的‘小可怜’，如今像个大人一样与她对话，顾知归心中不知是悲是惧。
　　“可我还是很想知道，是什么恩怨？”顾知归紧张地颤着声音问道。

　　“我在剑里？”
　　“啊，我忘了你的记忆还在千夜手里，伏戈。”
　　“伏戈？”
　　“怎么？糊涂了？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常常给我剥橘子，正好现在有些渴，那么，现在能帮我剥一个吗？青瑜。”顾衡笑着从桌上挑了一个橘子递给左青瑜。
　　“。。。。。。好。”左青瑜接过橘子，心不在焉地剥开。

　　“。。。。。。姐姐你真是，好吧，告诉你，她抢了我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小烟不自觉咬紧了牙关。
　　原来，她什么都记得。
　　“对了，姐姐你为什么不摘下袍子？顾衡哥哥说你家里有习俗，那你睡觉时也不摘吗？”小烟好奇地探过身，去从帽子底望向她的脸，顾知归没来得及躲避，只见小烟像是看到了什么，急急往后退，蜷缩在床角，用被子蒙着头。
　　难道她认出了她？还是说。。。。。。她记得这张脸？彼岸花海中，沉眠的婆娑的脸？

　　“好了。”一朵完美的橘子花被左青瑜轻轻放在桌子上，她把果肉递过去。顾衡却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没有接过。
　　“那个，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左青瑜慌乱地往门外走，顾衡没有拦她，只是在她打开门后，突然说了句：“记得在那个世界，你最喜欢喝的就是swan然代言的橙汁。”
　　“啊，是啊，可惜现在喝不到了。”左青瑜听不懂，只能匆匆应下，离开了。
　　顾衡盯着桌子上的橘子花，没有说话。
　　一滴烛泪落在它中央。

　　顾知归想着无所谓了，反正被看见了，干脆脱掉红袍，好奇地拍了拍被子里那个哆嗦的身影。
　　“是因为红色吗？”
　　“不是。。。。。。”
　　“。。。。。。”
　　“头上的那朵花。。。。。。能洗掉吗？我不喜欢。”
　　对啊！是那些彼岸花撕掉了她的脸，她当然会害怕！
　　“很抱歉，洗不掉，不过我可以把它遮住，你看。”顾知归拿起一把剪刀，从前额分出一些头发，对着镜子一刀下去，一个不算好看但足以遮盖额头的齐刘海出现了。她笑着转过头，去看那个终于从被窝中露出脑袋的小姑娘。
　　彼岸花被遮住大部分，除去蔓延到眼角的几道红色花瓣，但是已经看不出它的全貌了。小烟眯着眼扒着床边去看，见到本来漂亮的脸蛋此时顶着一个不算齐整的头帘和傻兮兮的呲着牙的笑容，忍不住嫌弃道：
　　“好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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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顾知归叫别人看到了自己的脸，于是千夜便很“守信用”地收走了她的法力——那串手链。但顾知归奇迹地发现，还是有些东西没有消失的，比如她天生读心的能力，比如。。。。。。那朵该死的彼岸花。
　　可顾知归还是不能把红袍脱下，因为。。。。。。顾衡见过她的脸，还不止一次，她还记得最后那次相遇他说过的话：

　　“姑娘是妖族的人吧，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

　　若叫他见了自己的模样，到时候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咦，婆婆姐姐手上的小铃铛怎么不见了呢？”小烟牵着顾衡的衣袖，“天真”地问道。
　　忽略掉她叫错了自己的名字，顾知归慌张地把手藏进衣袖，“随意”道：“哎，又丑又闹的，我给扔了。”
　　“可惜呀，和婆婆姐姐这么相配，就这么被抛弃了。”
　　这小孩！顾知归不断告诉自己：你本就是欠了她的，你得还，你要忍，让她在口头上占点上风又不能少块肉，和她遭遇的那些比起来算什么呢，对吧？
　　但还是在顾衡的憋笑中，忍不住弱弱朝小烟反驳了一嘴：“那个字念‘娑’，知道吗？我叫‘婆娑’。”
　　“嗯？明明都是‘婆’呀，婆婆姐姐。”
　　得了，她就是故意的，不跟小孩一般见识，“婆婆姐姐”就“婆婆姐姐”吧，毕竟后面还有个“姐姐”不是吗？不是“妈妈”她就该庆幸了！
　　小烟不像初见那般无害，她是个腹黑的小孩。现在大家都知道了。

　　左青瑜今早开始就一直闷不做声，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顾知归看了眼顾衡，却见他视若无睹的模样，不禁猜想：生气了？闹别扭了？唉，算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婆婆姐姐昨天剪了一个新发型呢，特别好看，婆婆姐姐，快给他们看看呀！”
　　“小烟昨天说什么与姐姐无关来着？啊，姐姐有些忘了。”
　　“怎么会呢？”小烟急急放开顾衡，转而抓向顾知归，拽着她到后面说悄悄话。
　　“我和你开玩笑嘛！”
　　“那我也是和你开玩笑呀！”
　　“姐姐，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我还想要姐姐帮我忙呢，你可不要生气啊。”
　　我怎会生你的气？顾知归笑着捏捏她的小脸，轻声问道：“什么忙？”
　　“。。。。。。”小烟拽下顾知归，在她耳边轻声了几句。
　　顾知归面色一凛，毫不留余地道：“不行。”
　　“为什么？”
　　“我。。。。。。”该怎么办？该告诉她自己才是那个夺了她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吗？
　　“我讨厌他，不想和他单独相处。”
　　“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呢。”
　　“谁说的？”顾知归不由加大音量反驳，引来前方两人的注目。
　　“看来你很会收拢人心啊，之前她还是很怕你的样子。”顾衡似嘲非嘲的模样让顾知归觉得刺眼，她在他身边时，何曾见过他对自己是这副模样？全身警惕，一脸“我倒要看你有什么把戏”的冷漠模样？
　　“一般一般吧。”顾知归打着哈哈，转头低着嗓子对小烟急声道：“看吧，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他了吧？”

　　言不由衷。

　　才不是呢。

　　她明明很喜欢，喜欢到无法做到自私；喜欢到他一个眼神一个语气都能轻易击溃她心中防线；喜欢到。。。。。。无法破坏他的幸福，无法伤害他以及。。。。。。他心上的人。

　　还记得小烟刚刚在她耳畔对她说：
　　“姐姐，你待会儿把顾衡哥哥引走，我想单独解决一下我和她的私人恩怨。顾衡哥哥之前总守在她身边，今天他们好像吵架了，正是个好时机。”

　　是什么让一个不到七岁的灵魂盛满如此多的心思和恨意？是她啊，是顾知归啊。顾知归抬手抚向左额，突然间恨不得撕下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