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坠落》鲸落HAN

9、chapter08

　　chapter08

　　“境由心生，心之所向,
　　可以让天堂成地狱，
　　也可以把地狱变天堂。”

　　轻缓地脚步声慢慢向他靠近，一丝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潮湿的空气中。
　　展耀的手指微微一动。
　　“为什么要这样？”
　　一只手温柔地盖在展耀头顶，低哑柔和的嗓音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一块小小的石子，激起一片微弱的涟漪。
　　“你想保护他？”
　　赵爵不紧不慢地蹲下身子，指尖的佛珠一下一下转动着，不知不觉间牵引着展耀混乱不堪的心跳。
　　“你护了他这一次，搭上一辈子……”赵爵的手指卷起展耀一缕黑发，皱纹丛生的眼角轻描淡写地下垂着，“值吗？”
　　“……值与不值，”展耀微微抬起头，锋利的眼角像一把出鞘利剑，倨傲地上挑，“这跟你有关系吗？”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赵爵哑然失笑，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手里的打火机，颇有兴致地随意把玩着，“……你就不想知道，我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赵爵打开火机的金属盖，昏黄的火光映在展耀漆黑的眸子里。
　　“你想保护他。”赵爵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展耀的后颈，挑起眉，仿佛欣赏暗夜中起舞的精灵，沉醉的目光追随着跳动的火焰，“可是你想，你护得了他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人类的世界永远危机四伏，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一不留神就会把你的海鸥撕成碎片，连骨头都不剩。
　　“你难道不想陪在他身边吗？你甘心戴着那个狗圈匍匐在他人脚下，放任那些肮脏的畜牲玷污你的珍宝吗？”
　　展耀漆黑的睫毛开始颤抖，眼底的火光跳动起浩瀚的星河。
　　“我……”
　　展耀盯着赵爵手中摇晃的火焰，麻木枯萎的血管仿佛瞬息之间舒展开来，开出一朵一朵，名为欲望的玫瑰。
　　疯狂生长的尖刺穿透皮肉，撕碎他一身反骨上的重重枷锁，释放出经年酝酿于心底的，最幽深，最浓烈的芬芳。
　　“孩子，我可以帮你，”赵爵温热的掌心贴上展耀冰凉苍白的脸颊，“我可以带你跳出俗不可耐的人情世故，走进最纯粹，最真实的黑暗。
　　“你会在最纯粹的黑暗中，看到最真实的自己。你可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用余生去守护他，为他荡平一切。”
　　那一点火光宛如一个蠢蠢欲动的花苞，在展耀那荒芜的灵魂栖息之处，绽放出一片绚烂的花海。
　　“今夜，我可以抹杀掉展耀的一切，抹杀掉这具躯壳带给你的所有桎梏，屈辱和不公。”
　　展耀的喉结轻轻一动。
　　他抬起手指，用指腹扫过跳动的火焰。
　　一丝灼烫，从展耀的指尖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他沉重的胸腔之中，掀动起翻天覆地的巨浪。
　　从此山川倾覆，江河易途。
　　从此殊途两立，不知归处。
　　乌云蜷缩起庞大的身躯，在倒挂于天幕的大海中沉沉浮浮，月亮穿梭于罡风云浪之间，悄悄参悟着世间万物的光怪陆离。
　　辽远庞大的漆黑大地上，悄悄地响起一声微弱的低吼，一点火光在某个渺小的角落悄然绽放，烧尽了一个人半生的过往，余生的奢望。
　　他将撕碎这一张虚伪的皮囊，从此游走于无边黑暗，与魑魅同行，与恶魔为伍。
　　展耀的眼里映着滔天的火焰，巨大的爆炸声几乎要震裂他的鼓膜，将他心底最后一丝留恋夷为平地。
　　他抹去眼角的泪痕，顺势把凌乱地头发撩起，露出棱角分明的额头。
　　“船我已经找好了，先带你出国避避风头。”
　　苍白的骨节敲打了几下车窗。
　　“我……还有件事情要做。”
　　展耀的掌心按住车门，古井无波的目光落在扑向路灯的飞蛾身上，指尖却不安地微微收紧。
　　赵爵转过头，似笑非笑。
　　“好，我送你。”

　　白羽瞳从来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家大姐头对酒精情有独钟。
　　冰冷的液体灌进灼热的喉咙，像一把刀子捅进去，在唇舌间搅动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
　　――而这一次，或许是白羽瞳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觉得酒精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他迷迷糊糊地，有意识无意识地踢着满地的空酒瓶子，脸颊上飞起两团潮红，后背的脊梁骨好像断了一样，整个人瘫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缩在展耀的老鼠睡衣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乖乖地听从大脑的指示。
　　胃里的酒精翻天覆地地造反，腹部的刀口也乘虚而入。
　　白羽瞳出了一身汗，酒液混着汗水沾在他的脖子和锁骨上，白色的背心衣领已经湿透，露出一小片微微发红的胸膛。
　　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只知道浑身粘的难受，燥热得很。
　　白羽瞳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手里转着不知道今夜的第几个空酒瓶子，眼眶酸涩得发疼，好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滑落了下来，激起他一个猝不及防的寒战。
　　有点疼――白羽瞳愣愣地想着。
　　胃疼，伤口疼，心里疼。
　　他又灌了一口酒，不管不顾地亲手往自己身体里捅刀子。
　　还是很疼，怎么办……
　　白羽瞳烦躁地把酒瓶往地上一摔，碎玻璃炸裂开来，划破他的手背和眼角。滚烫咸涩的眼泪涌进伤口，勾起一阵锥心的刺痛。
　　除了疼，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
　　潮水一般的疼痛将他紧紧地包围住，封住他的口鼻，灌满他的肺叶。
　　白羽瞳皱起眉头，紧紧地捂住胸口倒在地毯上，好像要把那颗疼得让人发疯的心脏掏出来，让滚烫沸腾的血液流出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带走所有的绝望和痛苦。
　　厚重的窗帘被夜风吹开一角，一缕月光偷偷溜了进来，悄无声息地抚摸着白羽瞳弓起的脊背。
　　白羽瞳恍惚间睁开眼，手指四下摸索着，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失明的那段日子，那段每天每夜身边都有展耀的日子。
　　对了，展耀……
　　展耀现在在哪儿呢？
　　白羽瞳抱住剧痛的头，蜷起身子，脚趾痛苦地弯曲着。酒精把他的大脑轰炸成一片残破的废墟，无数记忆在他眼前混乱地摊开，一层叠着一层，一环套着一环。
　　展耀在哪儿呢……他又跑去什么地方了……
　　别走，该死的，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哪儿都不去呢？
　　“呃啊……”白羽瞳咬着下唇，难以克制地低吟出声，“展耀……你个混蛋……”
　　突然一阵强风掀起了窗帘，如水的月光洒在白羽瞳湿润的眼角，像一微凉的双手，极尽温柔地抚平命运刻在那人眼角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白羽瞳迷迷糊糊地睡去，又在混乱不堪的噩梦中惊醒。
　　心脏在一片寂静中孤独又倔强地跳动着。
　　他撑着额头，艰难地支起身子，呼出一口浊气，颓然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把身边的酒瓶胡乱推开，最后把脸埋进双手掌心里，线条优美的后颈在月光下，画下了一道迷人的光影。
　　白羽瞳咬咬牙，双手向后撑着沙发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跨过满地的酒瓶和玻璃，一边挪着虚浮的步子，一边脱掉了自己湿透的背心。
　　他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看了一眼自己干裂的嘴唇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扇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
　　“白羽瞳，瞧瞧你他妈在干什么……”
　　你就这样放弃了吗？认输了吗？
　　不，还没到放弃的时候。
　　或者说，在他心里，“放弃”这两个字，连展耀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他不可能放弃展耀。
　　永远不可能。

　　【玩具车见乐乎鲸落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