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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09 ...

  •   chapter09

      “我是幽灵。
      穿过悲惨之城,我落荒而逃。
      穿过永世凄苦,我远走高飞。”

      “猫儿,把领带摘下来。”
      白羽瞳艰难地低着头,一下一下吻着展耀的头顶,轻轻抬起腰,把展耀的身子向上拱了拱:“你上来点儿,我亲不着你……唔,把这玩意儿摘下来,让我看看……”
      展耀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咬着唇角,两条手臂紧紧地搂住白羽瞳的脖子,向上挪了挪,顺便把水流稍稍调小了一点。他的脸贴上白羽瞳的肩膀,鼻尖和嘴唇抵着白羽瞳温热的侧颈,温水从白羽瞳的后颈处流淌下来,冲刷着他眼角不停流出的热泪。
      “……我不。”
      不能让你看。
      白羽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困难地侧回头,用嘴唇笨拙地摸索着,从展耀的额角一路亲吻到眼眶,用舌尖轻轻扫过展耀湿漉漉的睫毛,又辗转到眉骨,顺着鼻梁一路向下,直到触及秘境尽头那朵香甜的玫瑰花。
      “抬头。”白羽瞳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冰凉柔软的花瓣,引导着展耀抬起头,与他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展耀固执地睁着眼睛,用缱绻的目光描摹着白羽瞳的脸庞,十指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臂,试图用疼痛来抚平胸中沸腾的苦楚,找回遗失在氤氲雾气中的理智。
      他狠狠地咬住下唇,逼着自己偏过头,躲开白羽瞳一步步逼近的亲吻。
      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搭在眼前,发尾扎进眼角,有些细微地疼。水珠顺着发丝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映着浴室里暖黄色的光,在他眼前铺开一个光影交错的梦境。
      展耀苍白的手指搭上冰凉的调温器,一寸一寸地转动着,把水温调低。
      现在,梦该醒了。
      他自嘲地一笑,把脸最后一次深深埋进白羽瞳温软的颈窝,一口咬上白羽瞳的锁骨,留下一个鲜红的齿印。
      白羽瞳一声不吭,就让他咬。
      冰冷的水洒落在二人身上,无情地冲刷着最后苟延残喘的温存,像万箭破空而来,捅破这薄薄的一层自欺欺人的梦境,撕开表象蛊惑人心的面具,暴露出最幽深,最肮脏,最黑暗的真相。
      浑身躁动的血脉已经归于冰冷。
      展耀松开搂住白羽瞳的手,两只手撑着浴缸边沿,缓缓地跪坐起来,低下头吐出一口冰冷的呼吸。
      静默就这样不请自来。
      白羽瞳舔了舔唇角,沉吟了片刻,终于压抑下心底翻天覆地的悸动,拨开光怪陆离的欲望和私念,刺出这名为理智的一剑。
      “展耀……”他出口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随即清了清嗓子,皱起眉头,唇角绷紧,“……你……能解释一下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
      展耀闭了闭眼,蝶翼一般的睫毛不停地发抖,抖落下晶莹的水珠。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身,抬起手,掌心覆上白羽瞳的侧脸,手指轻轻一拉,把湿透的领带扯了下来。
      “路是我自己选的……”
      他微微抬起下巴,厚重的目光仿佛万顷深海,不加掩饰地落在白羽瞳的脸庞上。
      “……已经回不了头了。”
      白羽瞳紧紧地盯着展耀的脸,冷水拍打在肩头,寒意渗透进骨髓。
      “你怎么知道回不了……”
      “我不想。”
      展耀垂下眼帘,仔细地把领带缠在手腕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滑落下来,滴落在白羽瞳的胸膛上,像一支支冰冷的箭矢,刺穿白羽瞳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不想回头了。”
      他抬起头,直视着白羽瞳的双眼,嘴角勾起一个残破的笑。
      “我不想,回头了。”
      展耀双手扣住浴缸的边沿,费力地撑起身体,汗水顺着蝴蝶骨流过后腰,修长的双腿微微颤栗着,苍白的脚趾紧紧地蜷缩起来。他艰难地站起身,看都不看白羽瞳一眼,自顾自地踏出浴缸,捞过浴巾擦拭着单薄的身体。
      白羽瞳盯着展耀的后背,紧紧地咬着后牙,紧握的双拳发出咯咯的声响,却终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展耀重新穿戴整齐,唯独那根领带依旧缠在那人骨骼分明的手腕上。
      展耀把手铐的钥匙放在架子上,背对着白羽瞳低下头,嘴唇轻轻地翕动了一下。
      “……我用你的手机给白驰发了信息,他一会儿就会过来了……”
      “别走。”
      白羽瞳仰着头,双眼紧闭。
      “……你以后多回家看看叔叔阿姨,别让他们担心……”
      “别走。”
      “你也不小了,该成家找个人照顾你了……”
      “我说你别走。”
      展耀眨了一下眼睛,抿紧唇瓣,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抬手搭上浴室冰凉坚硬的门把手。
      “……你别走。”
      展耀突然抬手捂住嘴巴,硬生生地把呜咽逼回早已荒芜不堪的胸膛,肩膀不停地发抖,眉头紧皱。
      “猫儿……”白羽瞳睁开眼,狰狞的红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球,滚烫的泪水滚落进湿透的鬓角,哽咽的声音吐着支离破碎得不成调子的语句,“……我求你了,你别走……”
      你别走。
      别离开我,好不好?
      展耀的手紧紧地攥住门把手,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我不是。”
      展耀抬起头,看着浴室门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
      我不是你的猫儿了。
      “……展耀已经死了。”
      骨节青白的手重重地按下门把手。

      那个蜷缩于光明之下的展耀已经死了。
      他的躯壳在业火中化为灰烬,他将以撒旦的名义,于永夜尽头重生。

      白羽瞳侧耳听着关门的声音,艰难地扯起唇角,眼底漆黑的深潭散发出幽暗的寒气。
      就算你甘愿堕落,十恶不赦,罪无可恕,也该由我亲自做出审判。
      就算你执意为深渊献祭,成为恶龙的奴仆,也该由我亲手折断你的翅膀,拔掉你的獠牙。
      “……我会把你抓回来的。”
      你是我的人。
      别人,凭什么作主。
      “蒋翎……”白羽瞳沉默了片刻,打开手表的通讯器,“……马上定位我的手表追踪器,随时把位置报给我。”

      凌晨四点的香港,依旧灯火通明。
      这似乎是一个隐藏在光鲜亮丽之下的时刻,是一个狂欢落幕之后,徒留沉默与苦涩,让伤口慢慢结痂或者撕开一个更大的裂口的时刻。
      这是一个残忍的时刻,不属于光明,不属于良善,不属于虚伪又华丽的光环,不属于高尚,不属于同情和怜悯,不属于愚蠢的正义和公平。
      这个时刻,独属于人心深处最幽深的黑暗。
      而从今夜开始,这个时刻,这一抹庞大而厚重的黑夜,将敞开他冰冷残酷的怀抱,接纳一个新生的堕落天使。
      白羽瞳一拳砸上玻璃车窗,不停跳动的眼角一下一下拨动着他发狂的心跳。
      不过,他不允许。
      他不允许展耀放弃自己。
      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白sir,最新定位,目标位于维多利亚港7号港口,十五分钟后有一辆私家货轮即将离港,编号A5-0206。”
      “收到。”
      白羽瞳面色冷峻地低下头,卸下手枪里的弹匣。
      “哥,那个……”白驰回过头来搓着手指,眉头紧紧地绞在一起,一脸犹豫不定,“……我觉得,那,那个,船上可能,不止展博士一个人……”
      白羽瞳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手指把玩着弹匣在掌心里转了个圈,随即干脆利落地把弹匣重新安进去。他脱下了风衣外套,单手拢了拢凌乱不堪的衬衫领口,把还没干透的头发撩到头顶,伸手去拉车门。
      白驰和驾驶座上的赵祯对视一眼,把枪稳妥地配带在腰间,抬起手臂去拉车门。
      “别下来,在这等着。”
      白驰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盯着白羽瞳紧绷的侧脸,手搭在车门把手上,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是……”
      白羽瞳随手紧了一下身上的背式枪套,推开车门一脚踏进潮湿的夜色。
      “没有可是,你们……”白羽瞳把枪插进枪套,挽起袖口,任凭冰冷的海风灌进他的胸膛,卷起他的衬衫下摆,“……会吓到他。”
      他已经不敢再冒任何的风险。
      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他不敢拿任何筹码去赌,不敢想象任何一种可能的残酷的结局。
      他只有赢。
      他没有退路,他必须赢。
      白羽瞳快步走进码头,在夜色中仿佛一个穿行于黑暗的鬼魅。他偷偷藏进货箱之间的缝隙,在渐渐清晰宏大的海浪声中潜入货轮,汹涌的水汽裹挟着凛冽的寒意将他包裹,巨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神经,他甚至莫名有种即将坠海的恐惧。
      白羽瞳悄悄地搓了搓手指,试图缓解指尖的麻木。
      “白sir,您当前位置,十点钟方向,一百五十米左右。”
      白羽瞳掏出抢,双手紧握住冰冷的枪托,食指按住扳机,一步一步贴着船舱向前方走去。此时的走道显得分外漫长,一盏一盏明灭不定的壁灯在海浪的呜咽声中发出黯淡的光芒,眼角余光所及之处是漆黑无边的大海和低低的夜空,乌云低吼着自远方向此处逼近,压迫着他极度紧绷的神经。
      突然心下一空,好像胸膛被子弹洞穿,灌进凛冽刺骨的风来。
      白羽瞳不敢再有半点迟疑,他深吸了一口咸涩潮湿的空气,快步向船头走去。
      他把手枪紧紧地按在胸口,用力地闭了闭眼,一个闪身踏上甲班,举起枪。刺骨的海风骤然冲击上他的身,耳边的一切声音一时间淹没于庞大的喧嚣,凌乱的碎发遮挡在眼前,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隐约可以看见那个藏蓝色的身影,孑然一身地立于漆黑的大海和天幕之间。海风吹起他的西装下摆,无边的黑暗几乎要将那人单薄挺拔的身影吞没,将他拉扯进万劫的永夜。
      展耀站在船头的栏杆上,双臂正在身体两侧慢慢抬起。
      白羽瞳一下子慌了神,他艰难地喘息着,急忙上前了一步,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展耀!”
      那人微微侧过头,黑发在风中飞扬起来,遮住了那人的眼角。
      “展耀,你别乱动,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不会伤害你的。
      傻猫。
      你可千万别犯傻。
      我在这呢。

      “展耀,乖宝儿,听话,你先下来好不好……”
      展耀缓缓地攥紧了手指,手臂垂下来,双手紧紧地抓住冰冷湿滑的栏杆,低下头去。
      白羽瞳把枪随手一丢,举起双臂,一步步向那人靠近。
      “猫儿,没事了,都过去了……你下来,我们回家好不好?”

      傻猫,我们回家。
      我答应你。
      我们不去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再也不去了。
      我们回家,好不好?

      “展耀,来,把手给我。我是羽瞳,没有人会伤害你,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白羽瞳早已泪流满面,嘴唇惨白。他的眼底布满了狰狞的红血丝,声音沙哑,浑身发抖。

      你别吓我啊猫。
      我是羽瞳,白羽瞳,永远站在你这边的白羽瞳。
      我错了,猫儿,我知道错了。
      我不该凶你,不该说你变了,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个狗屁监室里。
      我早该有所察觉的,我早该拉住你的。
      你回来,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白羽瞳试探着把掌心伸向展耀,干裂的嘴唇强撑着勾起一个残败的笑:“猫儿,把爪子给我,咱回家了,别再闹了……”
      展耀笑了起来,轻轻地拉住白羽瞳的手。
      白羽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要把人扶下来,却被展耀猛地拉进怀里,铺面而来海水的气息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叮,叮,叮。

      金属打火机一开一合的声音钻进他的头颅。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见明亮的火光在他眼前一明一灭,伴着近在咫尺的展耀的呼吸声,像一股温热的泉水将他渐渐包围。
      “展耀……你敢!”
      他愤怒地打出一拳,却被展耀轻而易举地握住,脱力地搭在展耀肩头。
      海风一时间销声匿迹,巨大的噪音归于安详柔软的寂静,耳边只剩下展耀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地,伴着打火机开合的声音,敲打着他的神经,搅动起脑海中的大雾。
      “嘘——”
      白羽瞳心下一惊。
      “展耀,我□□……唔!”
      嘴唇被温柔地堵住,冰凉的触感带着海水的咸涩,钻进他的唇舌之间,闯进他刺痛的肺腑,侵入他的心脏和大脑。
      血液的流速渐渐变慢,思维被缱绻的温柔扯住了脚步,陷入梦境的沼泽,再也动弹不得。
      “你是黑夜中飞行的海鸥。”
      “你将征服漆黑的大海,飞向遥远的黎明。”
      白羽瞳靠在展耀怀里,手指拽住展耀的西装下摆,嘴唇被他自己咬出血丝。
      “你是光明的使者,是纯白的化身。”
      “你的世界再也没有黑暗,没有恐惧,没有悲恸。”
      滚烫的泪滑落白羽瞳的眼角,转瞬之间被风吹干,带走最后一丝温度,留下彻骨的寒冷。
      “你会忘记一切痛苦的过去,你将安详地在神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你会忘记展耀,忘记这个罪恶的名字。”
      大脑中有什么东西被飞速抽离,像生生地扯断了大片大片的神经,脑海中暴雨四起,船帆被折断,礁石被击碎,冰川支离破碎地沉入深海。
      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绝望地发现他根本抬不起手。
      有两只手攥住了他的大脑,一只手温柔地安抚着他的恐惧和绝望,一只手拿着匕首,刺穿他的执着和渴望。
      “当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会看到太阳。”
      “啪!”
      清脆的响指声被海风吞。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深海,□□化作海中的泡沫。
      他再也不愿意醒来。

      “睡吧,my angel。”

      “好了,朱蒂小姐……”男人轻轻地合上手里的写生本,手指缓缓拂过泛黄发皱的封面,低下头,眯着眼睛揉了揉怀里猫咪的耳朵,“……这个故事讲完了,希望没有让您失望。”
      朱蒂怔怔地捧着手里早已凉透的咖啡杯,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壁,有些怅然若失地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对面微笑着逗猫的男人。
      “那……他真的死了吗?”
      男人愣了一下,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空茫,手里抚摸猫咪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小黑猫抖了抖耳朵,去蹭男人温暖的掌心,粉红色的舌尖轻轻地舔过男人的手指。
      “……我不知道……”男人下意识地侧过头,抬起手拂去玻璃窗上的水汽,眼里映着窗外闪烁的圣诞节彩灯,“总之,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朱蒂眨了眨眼睛,望着男人英俊的侧脸,眼眶一阵发烫,好像怀里揣了一块烧得通红的木炭,又暖又疼。她压下涌上喉头的悲伤,笑了一下,轻轻地放下咖啡杯,把颊边的一缕卷发别到耳后,不动声色地蹭掉眼角的水渍。
      “……谢谢您,”朱蒂把两只手交叠在膝头,呼出一口气,试图疏解开压抑在胸口的,沉甸甸的悲伤,“……您的故事很感人,我很喜欢。大家都说,猫眼书吧的老板,是个有故事的人,看来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男人摇头失笑,手指不自觉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色指环。
      “这不是我的故事。”男人弯下腰,把猫咪放在地毯上,抬手抚平卡其色毛衣上的褶皱,“我呢……没有过去,更谈不上什么故事。”
      他的过去,已经被他自己亲手抹杀,在那个夜晚,在那片海上,在那个诀别的吻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分毫不剩。
      那些日日夜夜,如今已然成为了那人记忆中微不足道的空白,成为了一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过客的故事。
      男人看着街边围在圣诞老人身边的孩童,嘴角微微扬起。
      那就让曾经的年月,永远成为一个旁人的故事吧。
      一个与他无关,与那人无关,与一切肮脏可笑的贪恋无关的,与人心无法逃避的丑恶无关,终将被时光埋葬的,遥远的故事罢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樱一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下来,旋转着,融化在小孩子稚嫩的掌心里。
      朱蒂的目光扫过男人手边的写生本,封面上是一个穿着白色燕尾服的男人的画像。
      落款是一只猫爪。
      男人在讲故事的时候,一直在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个写生本,好像所有的故事都写在了那些泛黄的素描纸上。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那您觉得……他们,我是说故事里的两个人,”朱蒂不由自主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浅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期许,“他们还会再相见吗?”
      男人挑了挑眉,双手交叉在脑后,有些慵懒地伸展开修长的身体,眯起眼睛,整个人窝进沙发上的抱枕之间。
      “这个问题……”男人舔了舔嘴唇,右手五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左手手背,“谁知道呢……”
      叮零――
      一串风铃的脆响遥遥地传了过来,卷着一丝风雪的寒意和糖果的香甜,不由分说地地拨开温暖厚重的空气,轻轻地拨动男人本已蒙尘的心弦。
      多年之后,当他回想起这一串令人心悸的轻响时,才恍然发觉――
      这应当是千万颗星星落入雪原的声音。
      他们带着穿越数万光年的光和热,融化掉茫茫无垠的皑皑白雪,破开坚硬厚重的千里冰封,在本已注定永世荒芜的深海之中,播种下一颗唤醒万物的种子。
      于是,霎那间,他逃离深海,拥抱月光。
      书吧的玻璃门被小心地推开,一个穿着红色呢子大衣的男孩悄悄地探进了一颗带着白色毛线帽的脑袋。
      帽子上还支着一对圆圆的耳朵。
      男孩转着眼睛,四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书吧,随即动作迅速地关上门走进屋里,苦着一张冻得发红的脸,在门口的地毯上抖抖索索地原地蹦哒了几下。他低下头,向掌心里哈了几口气,跺着脚搓了搓手捂在脸上,过了一会儿又拽下脑袋上的帽子,拎在手里抖了抖上面的雪花。
      做完这些,他把帽子往胳膊底下一夹,双手揣兜,脸上重新挂上漫不经心的小倨傲,摇摇晃晃地在书吧里瞎逛起来,悠闲的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书架上的书。
      从男孩走进书吧的那一刻起,这个始终举止优雅言谈得体的男人第一次扔掉了招待客人的礼数,深沉厚重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个红色的身影。
      朱蒂顺着男人的视线望过去。
      那是一个亚裔男孩,红色的牛角扣呢子大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体,鹿皮短靴将他笔直的双腿衬得既修长又结实。那人留着一头柔软的栗发,有些凌乱的刘海乖顺地搭在额前,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那人鼻梁高挺,眉骨分明,上唇中间一颗饱满的唇珠,在清冽干净的英俊之中平添了一分说不出的诱人。
      “我想……”朱蒂站起身,俏皮地眨了眨眼,甜甜地一笑,“我很幸运,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该走了,谢谢您,展先生。”
      男人眼睫微动,随即低头笑出声来。
      “祝您好运,也提前祝您圣诞快乐,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这个故事已经有了完美的结局,再见。”朱蒂点头微笑,转过身,走出书架之后的小隔间,与看见自己以后一脸震惊的男孩擦肩而过。
      “我去,怎么还有人啊……”
      她听着身后男孩的低声嘟囔,默默地笑起来,推开门走进光彩流转的雪夜。
      当然还有人啦。
      因为,那个人,一直在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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