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短篇的合集》LD丶切西娅

2、边城雁（二）

　　那天晚上的谈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半个月以来楚燕赏赐的各种东西招的各路大臣们眼红，而且总是以各种理由宣他入宫。
　　一时之间京城风向大变，他们终于想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还是表兄弟，孟将军未被降罪以前他们关系好到何等地步。
　　陆陆续续地有人来郡王府拜访。

　　楚燕的确有意补偿他，想通过这种方式给他机会，让孟家重新在朝堂上崛起。但孟桓没这个心。
　　当年孟家在京城何其辉煌，可惜因太子楚俞结党营私一事牵连出了孟家所犯的一系列旧案，活着的几乎都被斩或是被发配了。幸而孟桓远在边城，又是长公主之子，受老皇帝喜爱的小郡王，这才免于责罚。
　　说起来孟桓之所以被轰去边城那么一块鸟不拉屎的封地也是楚燕从中运作的，那时候他把楚燕这个表哥当亲哥，结果反而被害得远走边城，连孟家落魄父兄被斩首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说不气是假的。

　　现在他对这块地方也没什么感情了，只想着怎么回去边城。

　　被楚燕义正言辞地拒绝以后孟桓不好再提，趁着去看那带回来的两百骑兵训练的时候和军事副将们商量对策。

　　到底都是当兵的，没什么弯弯绕绕，什么假造圣旨造反逼宫的法子都拿出来了，耿直地让人害怕。孟桓在一旁听的心惊肉跳的。
　　最后还是军师说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如去给陛下灌酒，趁他醉骗他答应，反正陛下跟咱们王爷关系好。

　　“你知不知道这是能砍头的重罪。”

　　“看陛下这段时间的表现才舍不得呢，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咱们王爷。”

　　孟桓思来想去觉得这个法子真的可行，他当年在京城就是个不怎么上进的纨绔，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压根和他不沾边，所以这么做倒也符合他的形象，即使失败了，想来楚燕也不会因为被骗而生气，只会以为他没脑子，耿直地可爱。
　　孟桓向来说干就干，又一连几天称病在家，而且装的要多严重有多严重，整天不下床。
　　楚燕听说过急匆匆从宫里赶来看他时面前的就是一个精神地没一点病态的青年和一桌子酒菜。
　　孟桓灌酒的能耐是这些年和军营里兄弟们学的，只要你拿起来就别想清醒着回去。
　　酒一杯杯地下肚，不过一个时辰楚燕脸色就红了起来，他支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孟桓，嘴角得意地挑了起来。
　　“陛下，你喝醉了吗？”孟桓拿手在他眼前晃晃，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燕也没回话，就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的脸，像是错过一秒就再也看不到了似的。

　　“陛下，前些日子你说臣想要什么你都能答应，陛下还记得吗？”

　　“跟阿桓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那陛下能让我回封地看一眼吗？就去看看。”

　　楚燕看着他，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下，顿了几秒钟，“不行。”

　　“陛下当真不肯看在多年情分上相信臣吗？”

　　“我信你，可是不怕你走了，若是，走了，就再也不肯回来了。”

　　孟桓又分析利弊地算说着楚燕，但是他就是不松口说原因，孟桓气不顺，想了想决定豁出一张老脸，起身坐在楚燕身边，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拽住他的一只袖子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表哥。”
　　话还没来得及说孟桓就被一只手揽住了腰，唇上兀地多出的冰凉触感和面前放大的这张脸让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孟桓以前有过喝醉酒把身边的人都当成赵媛的时候，所以懵了一瞬，立刻意识到也许楚燕是把自己当成了哪个后宫妃子。
　　居然被占了便宜。
　　孟桓回来时间不长，楚燕后宫有哪些人他不清楚，不过不妨碍他意识到能通过这个身份达到目的。

　　他忍着把人扔出去的冲动轻轻推开他，故意嗲着让自己冒鸡皮疙瘩的声音问：“陛下可是喝醉了？还能不能认出臣妾是谁。”

　　“阿桓，你这样朕不习惯。”

　　“滚。”孟桓一脚踹在他椅子上起身走开，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你认得出我是谁那你还…还…”

　　“我喜欢阿桓，我后宫没有任何人，所以我想亲近的只有你。”

　　“你…”孟桓睁大眼睛，好像他的话是一道惊雷，瞬间被劈得外焦里嫩。他在战场上直面生死都没有如此想要逃避此刻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可是楚燕的表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那个比起十年前成熟了不少的男人一身玄衣，动作看着有点乖巧地坐在桌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心悦你，从小开始的。”

　　“所以你和找家小姐成亲时我才想办法拆散你们，因为我舍不得，我心里难受。”

　　“小时候我欺负你就是想看你哭，你讨厌我也好，只要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

　　“后来你十七岁那年故意让你犯错，把你赶去边城封地的确是我干的，我想保护你，当年皇兄知晓了我的心思想对你下手，我只是不想你成为夺嫡中的牺牲品，我从没想过伤害你。”

　　“但我终究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为了迟迟不到的军饷粮草去给那群混蛋下跪。我知道你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孟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不奢求别的，就留在这儿，让我保护你，不行吗？”

　　他借着酒劲把平日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忐忑地看着孟桓，好像他要是说不行那就是灭顶的打击一样。
　　孟桓手脚都僵硬了，不知道该怎么答话，他早该知道，楚燕又不傻，怎么会连他打算灌他酒都看不出来，可能他就是存了借酒壮胆的心思，打算把话说清楚。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孟桓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屋子。
　　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不少。

　　来到街上，各色的灯笼挂满了整个京城，杂耍班子与商贩沿河做着生意。孟桓想起来，前几日是中秋，连续一周没有宵禁。
　　走在街上，他心里乱乱地，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差不多大的世家公子，小少爷们都开始偷偷摸摸地约起了小姑娘，只有楚燕，中秋时分拉他这个表弟出来玩。那几年的小姐们很喜欢在月老树下许愿，据说很灵验，楚燕就带着他过来，非让他也许愿。小时候的孟桓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家姑娘是低着头默念心上人的名字再系上红布，他就直接指着树冠大喊，“我要让赵家二小姐当我媳妇。”
　　时间过了这么久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当时楚燕脸色不太好看，丢下他就走了，孟桓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在后面追，可是人多，他又没楚燕腿长转眼就走散了。

　　他不认路，又没小厮跟着，被人推推搡搡地就摔在了地上，若不是怕丢人就要跟小姑娘一样哭出来了。
　　楚燕是这时候回来的，手里拿着刚买的灯笼塞在他手里，“别生气，是我不对。”

　　其实楚燕本就没做错什么，况且人家皇子没有理由主动道歉，可孟桓从小就会得寸进尺。

　　“你跟我道歉。”

　　“好，对不起，我的错。”

　　“你跟我说赵媛以后是孟桓的媳妇。”

　　“好，赵媛以后是孟桓的王妃。”

　　“媳妇！”

　　“哎，媳妇”

　　当时的孟桓并没有在意他说的是哎而不是好。委屈够了就又是那个生龙活虎的小郡王。

　　“那我崴到脚了，你得背我回去。”

　　楚燕就真的蹲下身让他爬到背上，瘦削的少年沿着河另一边的小路一步一步地背着他往回走。一侧垂杨遍地，一侧浮灯江河。

　　想起往事，孟桓这几天的阴郁气也散了不少。
　　他一直不知道楚燕存着这样的心思，如今一切明了再想起往事，这种感情怕是很早就开始了。

　　孟桓不觉得讨厌，但也不可能接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最会干的就是逃避，就像当年赵媛逃婚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半年一样。想来只有快点回到封地才好，这京城，他是不会再回来了。
　　孟桓一向想一出是一出，没过几天就带着人跑了。
　　两三百骑兵，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什么也没拿来，什么都没带走，一点痕迹都没留。
　　楚燕现在空荡荡的屋子前，知道他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

　　他没让人去追，而是第二天就宣布了让孟桓回封地的旨意。

　　明明决定只要默默看着他，保护他就好，可是总想着得到更多。那种默默喜欢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想来就很心酸，可那又怎么样。他想告诉他，他期待着也许能得到一点回应。
　　只是太多年没见了，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
　　过了太久，他已经忘了初心。当年之所以参与夺嫡，为的就是保护他，保护支持他的孟家，或者让他爱上自己，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是孟家没了，当初那个心爱的少年也被他越推越远。

　　孟桓回来时没翻起什么风浪，可是这一走朝堂上却彻底炸了锅，各方势力都在编排他意图谋反，甚至还有人拿出一些模棱两可真假难辨的罪证试图扣在他身上。
　　那一天，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怒。革职，降级，甚至斩首，简直暴君行径。直到再无人敢出一言。

　　“他是朕的亲人，是大楚的郡王，是守卫我大楚边土十年安定的英雄。若再有人对其不敬，与妄议皇族同罪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