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伏妖记》白小町

5、灵石传说

　　方茹沁眼前一阵漆黑，她咽下喉头的酸涩之味，怔怔地转了身子，看着右侧的茶楼，三三两两的茶客们慵懒地饮着茶，不时有阵阵谈笑声传来，此番景象一如十六年前的模样，只是大门上的红漆已经掉得七零八落，略显陈旧，方显出岁月的痕迹。
　　清丰随着方茹沁的目光看去，望着“闲茗居”，心里亦是一阵感慨。十六年前，正是在这座茶楼，他偶遇陈夫人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玥儿。他一探之下才发觉此女婴异于常人、极具仙根，只因身上的一缕仙气分外惹眼，招来祸患，被妖灵所伤而命悬一线。修道之人本性慈悲，他便抱走此婴孩养于白云观中，以道法为其续命。或许此女命不该绝，一月后他偶遇清隐派掌门太虚天尊，道长布下索灵咒以掩盖婴孩身上的一缕仙灵，从此之后，南儿便再也不会被妖邪追身。玥儿聪慧，奈何体弱多病，每逢隆冬万物凋零之时，她仿佛被吸干了气息一般，萎靡不振。每逢大病，必须以珍贵丹药进补，数日之后才能缓过来。
　　想到此处，清丰便幽幽地叹了气，随着二人进了茶馆，坐下身来，静默不语。
　　许昭为两人添了热茶，忍不住开口：“师父，师妹的病当真没有法子医治了么？不如将师妹送进皇宫里去，找宫里头的太医瞧一瞧。师妹毕竟是陈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当今圣上往日与陈将军交好，但凡念着旧日兄弟情谊，定会请出最好的太医为师妹医治。”
　　清丰叹了口气，道：“南儿的疾病恐怕非凡人可医治。”
　　许昭瞪大了双眼，心中疑惑。欲要询问时，就见陈玥玥不知何时出现在茶馆，正往这桌走来。他“嗖”地起身，急问：“好妹子，你怎么就起来了？还不回去好生歇着！”
　　陈玥玥的脸色尚且有些苍白，步子也虚浮了些，却强稳着走近茶桌。她望着两位长辈，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师父、娘亲，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你们不必费心瞒我。”
　　方茹沁听罢，拧起了眉头，正要宽慰，只见陈玥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眨着乌黑的大眼，郑重道：“娘亲，女儿自幼便知晓自己身弱体乏，恐非有寿之人。但是，女儿从不害怕，女儿愿意竭尽全力找寻解救之法，以期活得更长久些，承欢娘亲膝下。”
　　“好……好……”方茹沁眼中噙着泪水，将陈玥玥紧紧搂在怀中。
　　许昭二人亦被眼前景象所动容，暗自伤怀。清丰清了清嗓子，道：“玥儿的病虽然麻烦，或许也有医治之法。”
　　母女二人站起身来，拭去眼泪，端坐在一旁。
　　清丰问：“玥儿，你可知道师父此行前往灵山，有甚么新鲜的收获？”
　　陈玥玥努努嘴巴，叹声：“还能有甚么？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必定是一群老道士围着那个什么……什么天尊的，听无聊的经书喽！”
　　方茹沁柔声斥道：“傻孩子，休要造次！”
　　清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经书自然是要听的，不过，为师在返程之时，却有了意外之喜。”
　　余下三人来了兴致，皆望着道长，忘记了喝茶。
　　清丰抬首，望着远方，幽幽地说：“那日诵经完毕，我与众道友告别。徒步下山之时，在半山腰瞧见一座小木楼，楼前的小湖清澈见底，水面的莲花顾自盛放。我瞧那一池的白莲以太极阵法排列，恍然明白此间楼阁屋主必是一个修道之人。待走近一看，发觉水中白莲并不洁净。有些花瓣中带有鲜红的血渍，而有些则浸染了青黑色的灰沙。我正疑惑着，木楼中突然传出一阵琴音，曲子虽然是清心咒，音色中却满含肃杀之意。我当即便明白了，此屋主人虽是修道之人，但情根未断、凡心未泯。灵山乃道门圣地，我也没想到此地竟还有这般道行浅薄之人。”
　　陈玥玥失望地抿了一口茶，道：“师父，这凡尘之人多贪、嗔，难以放下情爱、妄念，这算甚么稀奇事情呀！”
　　清丰回道：“稀奇的事情在后头呢！我下山之后，便顺道去了百草谷，用千年蛇妖胆与顾神医换了一些救命药，无意中聊起山中所闻。顾神医随口而出那山中人的奇闻异事。原来半山腰的木楼主人便是太虚天尊的坐下弟子楚恒。只因前几日潜入我朝皇家猎场，私自救下公主，并与公主暗通款曲，被太虚天尊知晓后，囚禁于灵山之中。”
　　陈玥玥摇摇头，道：“咦……左不过一出道士、公主私相授受，老师父棒打鸳鸯的戏码，甚是无趣！”
　　清丰轻敲了她的头，继续道：“与我所想不同，这楚恒绝非一般的小道士，他其实是太虚天尊的俗家弟子。据那顾神医所言，这人法术高超、丰神俊朗，且容颜永驻。他曾经有一位深爱的未婚妻子。那女子据传说身怀异样，出生在隆冬之际，却在发出第一声啼哭之后，萧瑟的大地突然万木葱茏、百花盛开。其身躯带有仙灵之气，惹来无数妖孽，妄想食之增长灵力。”
　　话及此，座下三人面色凝重，许昭问：“师父，您所说的女子境况似乎与师妹有相似之处？”
　　“岂止相似？”清丰道，“那女子成长之后，便身患怪疾，每到隆冬之际，便身体虚软、药石无医。生生地挨过冬日，才能渐渐康健起来。其病状也与玥儿并无二致。后来，楚恒入了道门，不知从何地取得了一个秘方，竟然替他的未婚妻子治好了病。”
　　“那……那是什么法子？”方茹沁急问。
　　清丰回道：“楚恒以自己的血为药引，向那女子渡了火灵石的灵力。”
　　“火灵石？”三人异口同声道。清丰点点头。
　　许昭问：“师父，道门中关于灵石的传说是真的吗？这世间真有此物？”
　　陈玥玥喃喃说道：“我曾经在古书上看过，灵石源自上古传说。古籍中曾记载，共工与颛顼相争，共工怒触不周山，使天柱折，地维绝。故而女娲大神炼五色石，补苍天。而这五色石有五性，分别属金、木、水、火、土。数万年前，五色石补天完成之后，曾一度失去踪迹。直到百年之前，不知为何，渐渐显露于人间。”

　　窗外传来一阵整齐地脚步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只见一行车马施施然走来，队列中人锦衣华服，昂首前行，一副气派的模样。陈玥玥“咦”了一声，问：“师父，这群人看起来像北朝的官差，他们来南朝做什么？”
　　清丰尚未答话，许昭率先开口：“听闻前几日，南北边境发生冲突，我朝圣上下令三军平息动乱。北方魏国初始负隅顽抗，最终不敌我梁国，败下阵来，无奈签下盟约。约中有一条便是向南朝献上旷世奇宝。”
　　清丰接着说道：“这旷世奇宝正是五色石之一的火灵石。”

　　方茹沁似乎下了决心，道：“明日我便请求圣上，借灵石一用，医治玥儿的病。”
　　清丰凉凉地说：“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陈夫人可知前几日，皇帝为何会派内卫禁军前往灵山拜访太虚天尊？”
　　陈玥玥想起了几日前在黑木林遇见的那群官爷，道：“徒儿去富贵村收妖时，确实遇见了朝廷派去的官差，还赠了一粒福参丹给一位伤者。皇帝派他们拜访太虚天尊作什么？天尊可是道门泰斗，难不成那皇帝变了性情，不再信佛改信道了？”
　　清丰叹声道：“贫道猜测，皇帝得到魏使进贡的火灵石后，必然听闻了其物的功用，便派人向道门天尊请教火灵石医病之法，去医治他的幼女——玉嬛公主的眼疾。”
　　南朝举国皆知，小公主自出身以来便患眼疾，双目失明、不能视物。皇帝寻遍天下名医，都无法医治公主的天疾。
　　方茹沁的身子突然软了下去，喃喃道：“玉嬛公主的病自然是最要紧的，看来，即便我去求圣上，他也未必愿意赠与灵石。”
　　陈玥玥愣了一会儿，便挤出一抹笑容，扶着母亲道：“这火灵石既然能治好公主，也是美事一桩。救谁的命都是一样的，母亲莫要难过。”
　　许昭讷讷问：“师父，这灵石既然是神物，想必救了公主之后，还能救玥儿的罢。”
　　清丰沉着脸，并不回话。

　　“道长！道长……”店小二咚咚咚地跑上来，道：“哎哟，终于找到您了！外头有个官爷正找您呢！”
　　话音刚落，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子，陈玥玥定睛一看，便觉眼熟，旋即认出这人便是几日前服了福参丹的沈泰。只见他带着一队人马走到跟前，依次向茶案前的人作揖行礼。
　　清丰“倏”地一身站起来，肃然道：“这位官爷，贫道可受不起您的大礼！”
　　沈泰笑道：“那日黑木林遭遇妖怪，多亏道长爱徒相救，是以下官今日奉千金上门答谢。”
　　清丰转头看了陈玥玥一眼，待确认之后，便也不客气，从盒子里取了一两金子，道：“这便足够了，其余的取走罢！”
　　沈泰瞧着陈玥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清丰问：“官爷，还有什么事情？”
　　沈泰对着陈玥玥道：“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只是……”，他低声继续说：“昨天夜里，玉嬛公主又梦魇了，醒来时呼喊着眼睛疼，待召唤了侍女，众人皆骇了一跳。原来，公主、公主竟然眼流血泪、嘴吐青汁！皇帝疑心公主被妖物所伤，一怒之下，便严罚了昨日的大内巡逻侍卫。侍卫统领大将军被押入大牢，也不知何时能出来。”
　　陈玥玥点点头：“我可算听明白了，你罗里吧嗦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我进宫帮你们捉妖怪呗！”
　　沈泰赔了一脸笑，默默承认了。
　　清丰冷声道：“玥儿重病未愈，不宜操劳。大内皇宫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这些小道士好插手的？大人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