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伏妖记》白小町

3、柳暗花明

　　夜色渐浓，空中稀疏的星星愈加明亮。原本安排元丰守夜，但是过了丑时，他就看见王子玙负背而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后还跟着随行众人，原来大家都睡不着。沈泰见周遭气氛寂寥，就从马背上卸下两坛酒，笑说：“兄弟们既然难以入睡，不如咱们围坐下来，小酌两杯，聊以慰藉。”
　　元丰等人连连应好，王子玙在一旁笑着看他们胡闹，索性随了他们。自己也跟着过去凑热闹。甫一坐下，鼻尖突然传来熟悉的香味，心中一惊，抬头一看，不由一怔。
　　只见那本应熟睡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他们的近处，一脸怔忪地揉着双眼，盯着他们的酒坛子，舔了舔殷红的嘴唇，道：“好香的酒！”
　　王子玙等人心底升起一丝凉意，这少女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行伍中多位高手竟都不曾发觉！
　　元丰立即起身，挡在王子玙身前，嚷：“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有什么企图？”
　　白衣少女委屈地撇撇嘴巴，嗔怒：“你们一大帮子的人惊醒了我的美梦，讨口酒喝都不愿意么？腻小气！”
　　“你——”元丰正要发作，被王子玙伸手制止，他取了身边的酒囊，递给少女，笑道：“盼姑娘不嫌酒水粗鄙。”
　　他脸上笑着，心底却沉沉地思索着：眼前的女子，美貌绝伦，谈笑天真。显然很懂得御心之术，若非此行几人皆铁血军人出身，恐怕早已对其卸下心防了。
　　酒过三巡，众人面色微醺，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沈、沈大人不见了！”
　　王子玙一怔，就看见元丰一脸怒容地对少女吼道：“果然是你！方才咱们好好儿的，你一过来便生出了事端！”说着正要出手，却见少女轻哼一声：“我说，你们真是一群蠢驴，你若再浪费时间，恐怕你们的同伴就要葬身于妖怪腹中了！”
　　王子玙环视一周，这才发觉人群中早已不见胖和尚的踪影，心中一沉，暗叫不妙。便绕过了元丰，问：“方才沈大人落座何处？”
　　下首一人答道：“哦，就在小人的身侧。不过，沈大人径自去林子里解手了。去了足有半炷香时间，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王子玙正愁着如何寻找沈泰下落，只见白衣少女点了一支火折子，朝着他的方向说道：“小官爷，这就随我去寻人吧！”
　　于是他二人在前头开路，众人跟在末尾，齐齐往河岸边走去。才往前一两步，便闻到了丝丝腥臭之气。元丰举着火把，凑近河边一探，失色道：“河……河水是红色的！全是血！”
　　王子玙默默地望着流淌着血液的河流，心下愤懑，没想到还是让那妖邪得了手！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剑柄，骨骼“咯咯”作响，关节处隐隐发白。
　　少女回身道：“别只顾着发脾气，咱们先对付了那妖邪。”
　　此处地势呈北高南低状，这水流亦是由北向南涌动，于是众人穿过小河，以血迹为指引，往南边走去。
　　为何现在能够轻易过河了？王子玙心中虽有疑惑，但不敢停下脚步。几百米路后，眼前出现一个两人高的山丘，隐约可见正前方有个洞口，入口处被几堆茅草掩盖着。
　　众人扒开枯草堆，陆续钻入洞中。甫一进入，迎面扑来一阵恶臭，刺激着众人的感官，几个年纪小的竟忍不住呕吐起来。
　　“啊——”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壁下对着一座小山，一座由人类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恐怖森森、触目惊心！
　　骸骨堆后边是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边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人，全身上下血迹斑斑，面色青黑，模样虽然潦倒，可众人瞧得清清楚楚，此人正是昨夜消失的沈泰！
　　“沈大人！”几名属下眼圈一红，飞奔上去，探了沈泰的鼻息，却见地上之人胸膛微微起伏，气息极其微弱，显然命悬一线。
　　少女突然失色喊道：“你们快退下！”话音刚落，只听“嘭——”地一声，石板被翻起，沈泰被掀至一边，从地底下钻出一个硕大的影子，面露凶光的胖和尚嘴角涎着血，啐了一口：“你们都来了！好！好！通通作了俺的下酒菜！”
　　少女长袖一挥，从腰间甩出细长的红绸缎，那缎子划出漂亮的弧线，在空中肆意飞舞，愈来愈长。少女踮起脚尖、鼓动腰肢，动作轻巧柔美，宛如一名舞者。但是飞舞在她手中的红绸缎却如一把利刃一般，嘶嘶地从胖和尚身侧刮过。
　　众人不禁看得呆了，等那红绫刮完上百刀之后，那胖和尚再也不继续闪躲了，竟瞪着眼睛立在原地，四周突然一片死寂。
　　倏而，和尚的身上开始发出“噗—噗—”的声音，元丰失声道：“他……他的人皮破裂了！”在一阵混杂的喧嚷声后，和尚终于“轰——”地一声，四分五裂。那张白净的人皮之下竟然钻出一只大蟾蜍！长满脓包，沾满黏腻的汁水，还散发着一阵阵腐朽、血腥的恶臭！
　　元丰惊得差点掉了下巴，他从未见过有一人高的蟾蜍！王子玙倒还算镇定，他抽出七星剑，飞身上前，与大蟾蜍缠斗。
　　那精怪虽然是个庞然大物，动作却不显笨拙，进攻动作灵活锐利。王子玙纵身一跃，跳入深坑，与蟾蜍精贴身肉搏。寒光凛凛的宝剑交错挥舞在那妖精周围，其皮上虽剑痕累累，然而那精怪皮糙肉厚，纵是千刀万剐之下，却也未伤及根本。下属几名跟随着元丰一并上前，齐齐围在蟾蜍精四周，以阻止妖怪施展伸手。那妖怪似乎被惹怒了，嘶嚎一声，嘴腔中喷出一股浓烈的气流，众人被击散。忽而，那蟾蜍瞪着铜铃般的大眼，转过头来，向王子玙吐出青黑色的长舌。白衣少女变了脸色，心中大叫不妙，便飞身，甩出红绫，死死缠绕住蟾蜍的四肢。那蟾蜍被惹得怒气冲冲，奋力挣扎，只扯得红绫“咯咯”作响，眼看似乎就要被扯断。少女对着王子玙大叫：“快刺它的天灵盖！”
　　王子玙毫不犹豫，一登双脚，双手执剑，定定地向那斯的天灵盖刺去。“呜——”只听得那蟾蜍精一声痛苦的呻吟，其头颅处飚出一片青黑色的血汁，沾湿了众人的衣袍。众人尚未回魂时，那妖怪便直挺挺地往后倒去，全身皆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少女走近它身旁，冷笑一声：“你这害人性命的东西，今日便收了你去。”于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葫芦，王子玙看去，只见那葫芦只有半截手指大小，温润洁白、通透沉静。少女口中念念有词，玉葫芦散发出耀眼通透的白光，众人只觉得空气中突然升起一阵神清气爽之感。而那蟾蜍精却愈加暴躁起来，不安地在地上匍匐扭动，喉头不时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渐渐地，它的脑袋顶端升起一阵青烟，袅袅地向玉葫芦飘去，直到彻底被吸入瓶中。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少女终于收了葫芦，塞上盖子。那蟾蜍精已然气绝，化作一滩巨大的腐肉，摊在地上。
　　王子玙瞧着眼前的景象，拱手作揖道：“想不到姑娘才是高人。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白衣少女收起葫芦，才发觉有人对她讲话，便随意地摆摆手，笑道：“不必谢我，说起来，我亦要谢谢你，若不是有小官爷的宝剑相助，凭借我的道行，未必能擒住那蟾蜍精。”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沈泰，便取出一瓶丹药，给沈泰服下一粒。须臾，地上的男子脸色稍稍好转，低着声音说话。他的手下大喜，忙扶起他的身子。
　　少女起身对王子玙等人说道：“这蟾蜍精便是此前在富贵村作乱两年的妖邪，如今妖怪已经被我收了，各位官爷可安心上路了。”
　　王子玙见她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却有一身的本事，着实令人惊叹。由于从军时被苗女羞辱一事，加上母亲从小对其冷淡，使得他对天下女子有些淡淡的厌恶感。眼下，他却不得不暗暗赞许眼前的少女，眼神略过她脖颈间的玉葫芦，心中大为好奇，嘴上也跟着说了出来：“姑娘的法器当真是神奇。”
　　少女回头，摸了摸玉葫芦，面露喜色，水润殷红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回道：“这个葫芦是由昆仑山涧的白玉所制，集天地灵气，可净化三界邪灵。”她说着，轻轻揉着腰间的金丝红绫，语气更加得意了：“至于这个嘛，是我的师父……哎—”她突然顿了下来，跺了跺脚，道：“我为何要与你这陌生人说这些事情。”便低着头道：“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了。”
　　“对了。”她话锋一转，道：“我方才给那官爷服了一粒福参丹，那丹药很是金贵，少说、少说也要一两银子。这本钱我还是要收回来的。”
　　王子玙一愣，心里思忖着：这小姑娘竟是个小财迷呢！正要回话，那沈泰不知何时站在一旁，他向少女说道：“莫说一两银子，便是千两也是应当的。择日我必定亲奉银两，送到姑娘府上。”
　　那少女回身，笑道：“如此甚好，那么官爷若回了靖康，便去西篱白云观奉上银两吧！”
　　“白云观？”众人一愣，气氛一时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