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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白桃,我可是等着你了。”

      夜凉如水,大地空寂。狐仙洞中凄声连连,我与白桃相拥诉苦肠。

      白桃许是觉得这么干嚎有些忒凄凉,也不合趁气氛,于是依依不舍地松开我,鲜红着眼眶,凄声道:“阿浮,一辈子不见,你倒是越发抠门了,我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却是连口水都舍不得叫我喝。”

      我也干巴巴这么一抽,缓了缓气,随即幻出了人形,唱道:“天宫一别,十年空逝,你可知我多念着你。”

      边抽抽边俯身从石榻下拖出陶罐,抬眼又打量了圈仙洞,方才我是没注意,这静了静才发觉,怎的我这狐仙洞变得这般没条理了?

      白桃霎合时宜地一抽搭,我也顾不得自己仙洞的杂乱,急吼吼又扛着锄头,奔到洞口的榕树下挖出一罐桃花酿。

      白桃见此泣不成声,我自然认为她是有太多委屈。红尘纷攘,却不好混,于是十分不忍地将她紧紧环在怀中,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纤薄的背脊,甚开明与她道:“人世疾苦,你却只当是场梦吧,仙生万万载,无病无老,早晚会将那俗世忘得精光。”

      白桃却是挣扎着从我怀中弹出,鲜红的眼眶冒着贪婪的光,扑向那一罐桃干,“你倒是越发油滑了,我将你这洞中翻了遍,万不想你能将桃干藏在那么个不堪的地方,还有这酒,你埋在地下作甚?”

      我一怔,再一观她,她却是不哭了。何止不哭了,眼眶也不红了,就连声音也不哑了。俨然一副出戏许久的形容。

      然我这厢还没出戏呢,于是扑到她足下正欲扯着嗓子开唱,却被她一个巴掌按到我脸上叫停。我生生咽下那声哭嚎,就见她甚轻松地提起酒罐子,仰脖畅饮,姿态颇是豪迈。

      饮毕,她抬起雪白的衣袖,一抹嘴,斜眼将我一望,轻松道:“这戏呀,得唱得有松有驰才叫好戏,入戏快出戏更快,才有前途。”

      我此刻甚虚心。虚心地从地上爬起,虚心地掸了掸尘灰,又虚心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两盏瓷碗,虚心地摆在石桌面上,拎起酒罐子,虚心又怅然地满了一盅。

      白桃望着我,面上神情却很精彩,“阿浮,我依稀记得之前你这洞里破烂颇多,怎的想明白了?怎的将石洞收拾的这般利索?还有那碗,你藏枕头底下作甚?又没人偷。”

      她说罢甩着衣袖在我这一览无余的石洞中转了一圈,行至洞口,胳膊肘习惯性地往挡风竹屏上一搭,这竹屏却甚不争气地斜了去,她干咳了声,行至我桌前,乖乖巧巧地坐定了。

      我颇忧郁地轻咂了口陈酿,霎时酒香充盈五脏六腑,一股温热沿着我的四肢百骸缓缓流淌,行至眼窝,缓缓流了下来,“白桃你不知,那虎头山的恶虎精可真是欺狐太甚,他甚至,他甚至!”

      我眼含热泪地将恶虎精如何欺负我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讲给了白桃听,自然是有些臆想夸张成分,但我对天起誓只会增加故事的戏剧性,决不失允公正。

      白桃却听得心不在焉,只自顾自地捏着桃干,不多时的功夫,半罐子已经赊了下去。

      我说得口干舌燥,咕嘟灌了盅酒,结果喝得太急,呛了嗓子,连连呛几声,这才一副悲催倒霉相的抱住白桃胳膊肘,扯着嗓子求道:“桃桃,你就行行好帮我收拾那恶虎精吧!不然,他说了要杀了我啊!而且,而且,蒲公英说他修了魔道,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就真的要变成死狐狸了呀。”

      白桃一把桃干塞到我口中,我被迫禁了声,就闻她道:“这,其实也不是问题。不过我现在帮不到你,但绝对有办法叫你不受那恶虎的气。”

      我却甚是不解,“如今你天雷也劈了,凡界也历了,出尘脱俗一只仙,却是斗不过恶虎精吗?”

      白桃闻我发问,却是咬牙切齿地嗟了口桃干,恨恨道:“还不都是怪那只臭狗!”

      白桃拍桌而起,声泪俱下地与我道着她与那哮天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凡尘孽缘。

      虽的白桃将哮天犬骂的狗血淋头一无是处,但我私以为这事儿却与哮天犬本身并无多大干系。

      最大的干系莫过于,哮天犬其犬,忒倒霉了些。

      此番白桃与哮天犬的怨结说到底还是得归于妖魔鬼界的暗潮汹涌。

      话说百年之前妖魔鬼界大乱,老魔王被逼退位,新魔王继任。本着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君上任三万把火的原则,这新魔王栖迟继位第二年就将整个魔界来了个大换血。

      上到冥府的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下到黄泉摆渡的老头皆换成了自己的心腹。这一番换血折腾了近百年,如今终是稳固了他在魔界的地位,可新的问题也产生了。

      就譬如那仗着自己大姨夫是新上任的秦广王的表侄的小勾魂使,居然公然饮酒司职。不仅丝毫不了解自己的职责所在,更是鬼眼昏花地将哮天犬这堂堂七品小仙勾回了冥府。

      时逢乱世,那新上任的孟婆已经连轴转了千余日,不由分说地就将哮天犬掰开了嘴,灌了满满一碗上千万年的老高汤,顺带一脚又给他踹回了人道轮回。

      待仙使引着白桃回天,白桃立在归劫台一侧正准备重塑仙身之时,却被及时雨般赶来的二郎真君截下。

      原来此番白桃的凡劫并未算得历尽,因的她与哮天犬的命格早被写到了一起,此番哮天犬入人道,那命格就连扯带纠结地拴住了白桃。就一句话——白桃同哮天犬二人,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二人比一条绳上的蚂蚱差的仅仅是一条绳子。

      结果月老甚是体贴,及时地由着司命星君写的命格给他们栓上了红线。

      白桃自然不愿意再次下凡,于是死皮赖脸地抱着二郎真君的裤腿恳求道:“君上,求求您就换个人折腾吧。”

      结果这瑞气华光的二郎真君捻了捻莫须有的须,低头沉吟片刻,这才缓声与白桃道:“你与哮天犬能有如此缘分却也难得,即是天命你就随他历这么一遭吧。”

      咣当当,天边劈下五道天雷。白桃恍惚一瞬就从归劫台换到了轮回台,这轮回台的小仙使见白桃迟迟不肯行动,便很是妥帖地一脚踹到了白桃屁股上。

      结果依然是白桃并未屈服,而是双手紧紧扒住轮回台缘,求着二郎真君给她个探亲友的机会。

      二郎真君甚是宽厚,闭了闭目算是应允了,这时司命星君及时补充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这一探万不可多多逗留,否则命格乱了套就又得重写,你与那哮天犬,又得再多轮上一世。”

      白桃满面凄凉,透过洞口望了望斜斜挂在梢头的月亮,更是惆怅万千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天边隐隐泛白,白桃执我手郑重问我:“你可还记得咱们妖生最终极的目标是什么?”

      我先是一怔,继而呆呆答道:“吃肉,成仙,泡帅哥。”

      “对嘛!”白桃一拍榻缘,翻坐起身来与我道:“你寻思寻思,现在是不是该你翻身的时候?”

      我亦撑着身子坐起,仍是真诚而不解地将她望着,她叹了一叹,咬牙道:“你这跟我混的百十来年都长哪儿了?怎的还这么笨?”

      我很惭愧且有眼色地递了杯水与她润润嗓子,她接着又道:“如今你既然已经混到了那子契上仙的宫里,自然要把握住机会抱紧他的大腿啊!”

      我一撇嘴:“这条大腿抱不住啊,他不喜欢我。”

      “你得罪他了吗?”白桃挑眉。

      我摇头。

      “那因的什么?”

      我凝眉好一番冥思苦想,除却初初子契上仙将我丢出院墙之时说的那句“最讨厌狗了。”却也再无冲突的地方,于是诚实与白桃道:“他说过他讨厌狗,许的是因为我长得像狗?”

      “不可能!”白桃一拍大腿,“他若真讨厌你又如何回留你在他身边?虽的打扫茅房算不得一个体面的差事,但,这云云极东仙洲,又有几只妖能在神仙身边谋得差事?更何况你这般修为,化个人形都藏不住耳朵的。”

      我仍是不解,白桃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狐耳,又道:“话本子里都是咋写的你可还记得?这唱戏啊,就得真,你不仅得唬住观众,你更得唬住自己。这样吧,恶虎不是欺负你吗?你就让他欺负,你就在子契上仙能看得着的地方让他打,你让子契上仙救你。”

      说到这儿白桃冲我招了招手,我又是一杯水递了上去,“他不是看不见你曾经救过他吗?不打紧,他不当欠你,那你就欠着他,想着法儿的报恩。这时间久了好吃好喝是必然的吧?蹭着修仙也是必然的吧?帅哥,那帅哥更不用说了,天上一抓一大把,到时候你修成了仙,谁还认识他子契上仙是哪个?”

      这般一说完白桃的面色十分明朗,我缓了一缓,旋即换上一副雨霁云散豁然开朗的模样。

      白桃勾着唇角问我:“明白了?”

      我悄悄抬眼将她一瞥,生怕自己说有些不明白会遭了一顿毒打,便顿悟般地点了点头,恳切道:“当然,不就是唱戏嘛,我最拿手了。这今夜啊我才知白桃你是真的满腹墨水啊,这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万年书啊。”

      白桃见我这般抬她甚欣是慰,一张润白面皮漾出天真又满足的笑意,摆手道:“诶,还十万年书呢,夸张,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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