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狐狸精那些年》闻荼

7、第 7 章

　　用了竹鹤楼三日的饭，我这重伤的尾巴也算是彻底痊愈了。

　　这一日里，知鱼仙子又是端着一锅大补汤来到了我的厢房。

　　“狐狸尾巴怎么样了？”他将汤锅放置桌上，取碗执勺给我盛了满满登登的一碗。白花花的猪脚搭配着青嫩的青豆，汤面漂浮着一层油花，唔，青豆猪脚汤。

　　我客气道:“承蒙知鱼仙子照拂，却是可以活动自如了。”

　　言罢跳下床榻，憋着股劲儿化了人形，紧了紧手，踱到桌边，落座，捏起勺子。

　　却见知鱼锁着眉凝视着我，点墨般的眸中满是疑惑不解，我顿手，问:“怎么了？”

　　他道:“我只知狐狸是藏不住尾巴的，不成想连耳朵都藏不住。”边说着还边探着头往我身后探着。

　　我这脸一黑。虽的承了他的照拂，又享了他的灵丹妙药才使得我的尾巴康健如初，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感激他一下的。可我怎么就是那么个知恩不报的主呢？我怎么就那么想恩将仇报呢？

　　见我没有露尾巴，他的表情微妙地有些失落，又将视线投到我脸上，更失落了，恹恹道:“我们相处了三日，这是我头回见你变人的模样。本以为但凡狐妖都是妖媚勾人的，怎的你偏偏……”

　　得，这话我再也听不下去了，于是拍桌而起，怒目而视。他见我这般，挠了挠头，冲我打哈哈一笑，“今日休沐，我同非鱼约好赶着去凡间转转，你保重，保重。”说着话扭头疾奔。

　　我琢磨一琢磨他这话，提取到了关键词——凡间。正巧了我万分思念白桃，于是忙不迭将他唤住，笑颜笑语问:“凡间啊？”

　　他警惕将我一望，“你怎的意思？”

　　我抖了抖耳朵，笑得十分谄媚，“不如……”

　　“甭想！”他十分决绝地将我头扭了过去，“我同非鱼认识几百年了，这是我头一回约到她。可没心情带着锃光瓦亮碍事的你去见她。下回吧，定带着你去转悠转悠。”

　　他跨步欲走，又忽想起什么似得回头与我我:“仙上同书神去了天界吃酒，今夜怕是回不来了，我这一去凡间就是两日。你照顾好自己……”闻言我这眼眶子一润，就又闻他接道:“那茅房随便扫扫就成，还有，你这耳朵也别抖了，怪渗人的。”

　　我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他却是早已逃远了。

　　都言人不可貌相，这仙亦不可貌相，眼瞅着是个鲜美多汁的小仙童，怎么说起话来这般惹人烦得慌？

　　不过，他方才可是说了子契上仙今夜不会回来的？

　　我踱回厢房，整了整床褥，抖落一地狐毛。登时灵感迸现，眼下风清云静、四下无人，可不就是个做贼的好时机？

　　这竹鹤楼的地形我再熟悉不过，如何说好多年前我也在此小居过一段时日。

　　竹鹤楼依着祁连峰的山势面南背北的蜿蜒在一片葱绿之中，青竹的院墙却是完全遮不住外头的景致，院内的青竹与山外的山景这么一交相映衬，却也是处很雅致的院子。

　　那时我同白桃不过是住在山脚的前门楼中。山头是正殿，也是子契上仙的寝房。我行在一片翠竹之下拾级而上，头顶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气氛一时被烘托的十分惬意。

　　就在这般惬意中，我踏着酉时良好的霞光，一个鹞子翻身跃入子契上仙所居的正厢，瞬时，却是一道柔韧弹滑的结界将我弹飞了出来。

　　伴随着一道优美的弧度，我却是飞出了院墙，再一落地，唔，距仙池只遥遥几步。

　　我觉着自己甚悲凉，普天之下又有哪只狐狸精能活得像我这般窝囊？ 这般一想着我便忽视了几乎将被摔散架的骨头，本着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睡一觉的狐生指导方针，默默闭了闭眼。

　　再一睁眼，只见凉幽幽的一轮月亮，凉幽幽的挂在天上，散着凉幽幽的清辉。

　　我仰天一声悲叹，就在这般悲凉凄苦的心境中踱着沉重的步子欲去仙池撞撞运气。

　　然这步子将将迈了两步，聪敏的狐耳却是又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静了静，辨了辨方位——左手边，紫竹林。

　　再静神一听，却是一含羞带怯的女声，“君上就应承奴家了吧……”

　　“嘶”，我寒毛一颤，浑身抖了一抖，这怕不又是撞上什么有趣的事了。

　　我这顿时身轻如燕，提着轻飘的步子缓缓凑近，就见幽深的竹林中漏下大片大片的月光，两条交缠的花白人影却是霎然映入眼眶。

　　朗月当空，紫竹林中，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当真潇洒当真风流。

　　我这厢正抱着无比敬畏的心情看着这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大戏，这戏中男主却是幽幽闪过半张脸来，那流畅的侧面线条，微扬的一条浓眉……

　　“嘶”我倒吸了口凉气儿，却不是书神青湘还有哪个？

　　然这一惊我倒是还存了些理智，想起白日里知鱼同我所说，子契上仙同书神去天界吃酒了。那……书神在这里，子契上仙又在哪？

　　我这想归想，眼珠子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瞧着，忽而一面折扇遮在我面前，耳边旋即响起刻意压低的冷森森的一道男声，“好看么？”

　　夺鼻而来的是一阵浓郁松针酒香，我骇然又一惊，险些惊叫出声，却及时被这折扇的主人捂住了口鼻。他一个神遁，天旋地转间，我却是又被他带回了竹鹤楼，再一看，却是主厅的青瓦屋脊之上。

　　“嘿嘿。” 我憨然一笑，视线盯紧鼻头，鼻头又冲着脚尖，脚尖又拧巴在一块，一副很没出息的样貌。

　　子契上仙却是一个立不稳摔卧在梁柱上，我忙不迭欲搀扶他，却被他很是嫌弃地一臂挡了开。

　　我拧巴着候在一侧，心里思忖着他该如何想我。打眼凝了凝他的脸，不知他是饮了多少酒，两颊桃粉，狭长的眼眸亦蒙上了层醺醺水汽，我寻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那轮幽幽明月。

　　“仙上啊，您须得听我解释，我可不是那种没羞没臊的狐狸。”

　　我也不是故意要偷看别人行那云雨之事，不过是他没选对地方恰巧叫我看了来，我之所以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完全是因的怕伤及戏者们的自信心。

　　然他却完全视我于无物，只楞着神儿地望着天。我思了一思，方才莫不是错觉？并非子契上仙将我从紫竹林拎了来，而是我突然顿悟法道，自己穿来了？

　　我这胡思乱想间神早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被一道极光眩了目，待一回神，只见一条月华粼粼的龙尾从子契仙君润蓝宽袍下延出，垂搭在瓦缘，慵懒地与夜色相应，时不时气势如虹地摇上一摇。

　　我有片刻失神，心生悸动，这可不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么？

　　我将全身摸索个遍，最后懊恼地一拍额头，我这不是笨吗就说，这么好的时机，居然忘了带那个小镊子了！

　　我垂涎地盯着他那条巨尾，不自觉地化出了自己的尾巴，我将这毛茸茸的尾巴揉了揉，甚嫌弃地收了回去。

　　你看人家那气势恢宏的尾巴，在看看你，好看了说也不过是没掉毛的鸡毛掸子。

　　我半蹲下身子，抬头觑了一觑他，见他仍望着月亮，便胆肥地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地触了触他尾巴上那琉璃般璀璨的鳞。

　　他似是惊觉了般垂首望我，一双好看的眼睛泛着滢滢水光。我干干一笑，脚下失足一滑，踩落一叠瓦片，整个人失重向后俯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这条漂亮的龙尾一勾却是将我拂了起来。

　　我惊然望向他，他却是冲我淡淡一笑。就这么一笑，我却是昏了，再回过神来，人却是出现在了仰月峰的山脚下，一颗狐狸心似受不住般砰砰着。

　　凉凉夜风一吹，我霎时颤了一颤。不免又觉得方才只是错觉，并没有子契上仙亦没有那条龙尾。

　　我只是被惊着了。

　　然我并不是被惊着了，我之所以回仰月峰是来取小镊子来了。

　　他的鳞，我还是要取的。

　　一路又魂不守舍地上了山，我的狐仙洞却是透出柔柔的烛光。

　　这皓月当空的大半夜，谁能在我的狐仙洞？我思不透，亦不敢贸然上前。

　　瞧瞧，我阿浮就是这般没出息的怂蛋小狐狸精，那可是我自己个儿的家啊，我却在自己门前几番踌躇不敢踏足。

　　直到我的动作将那酣睡的蒲公英惊醒，她化出人形，蜷蹲在地上，昂着头睡眼惺忪地将我望着，明明是一三五岁孩童的模样，却哑声对我道:“阿浮，你婆娘在里面生孩子吗？你这般焦虑徘徊？”

　　我先是一怔，却不知她是如何说出这种话的。又一想柳树爷爷在槐泽岸开了学堂，为了提升咱们整体妖族的素质，但凡正派向上的小妖皆来者不拒。

　　这蒲公英之前也同我提过她要去上课，这般想罢我回问:“你是不是偷看我的话本子了？”

　　她嘿嘿一笑，松软的长睫毛扑扇扑扇的甚是可爱，瞧得我心中一片柔软。

　　“你不在我无聊嘛，又不敢去找旁的妖玩，听闻那恶虎精四下欺负人，你那河鲜好友更是几日都没去学堂上课了，应当是被欺负怕了。”

　　她一提起那恶虎精，我又是一阵牙根里痒痒，一想起我此番还在为他做事，就更痒痒了，于是愤懑对她道:“白桃现在可厉害了，等她回来，定会好好收拾那臭老虎。”

　　她张口欲说些什么，我却上下一联想，自然而然认为我屋里那烛火是她生的，便松了松气，边往洞中行去边循循善诱与她道:“下次不要这么整日里的燃着灯，多浪费啊，咱们可是勤俭节约的好妖精。”

　　然我这门还没进去呢，就见一条细长的人影从洞中窜出，正正将我扑倒在地。

　　“阿浮，我想死你了。”

　　我鼻头那么一酸，眼泪啪嗒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