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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尾巴还是折的,稍微一动便是一阵刺激天灵盖的疼,我思来想去如何也想不透自己是怎的来到这么个地方的。

      此时我正摔落在一方竹榻之侧,身上披盖着一张雪白的云锦软衾,一对彩蝶翩珊而至绕在我身侧互相追引,我甚不耐地将他们扇乎散去,怅然舒了舒气。

      我拖着尾巴爬出半狐狸高的门槛,一抬眸正映上一双淡青色长靴,我费心巴力地仰起脖颈,就见这人一弯腰就将我提起,顺带往怀中一窝,传入我狐耳的是一道清冷的声线,“昨日我思来想去,这竹鹤楼却是人手不足,你若是不觉任务繁重,就留下吧。”

      不是子契仙君还有哪个?我这心中一阵欢喜,然还没来得及拜谢,就又闻他淡淡道:“恭房少了位掌门的,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这眉梢喜色未退,就觉是当头一盆冷水。当真都是因果报应,我不过是做梦时要那恶虎精去看一看茅房,这半柱香的功夫不到,这打扫茅房的重任就这么落到我头上了。

      凡人的话本中越王勾践可卧薪尝胆,韩信能承胯.下之辱,我一堂堂狐妖,为了保命早日飞升,扫一扫茅房又有何妨?这般一想我倒是看得很开,只干巴巴地找着话说:“却不知神仙也要出恭啊。”

      子契仙君却是带着笑意回道:“但食五谷之物,哪个不得排脏泄污?”

      我豁然开朗,眼下摇不了尾巴,便只得抖一抖耳朵。哼,看来这做神仙的也不比做妖的高贵到哪里去。

      子契仙君稍稍踱了两步,就将我又归置在竹榻上。他掸了掸衣袖有要走的意思,我见此忙勾住他的另一只袖,书中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欲取他龙鳞,就万不能让他生疏了我,“可是仙上救了小妖一命?” 我这微微昂着头,脖子还有些酸。

      他却是一怔,冷冷扫了我一眼,更冷声道:“青湘饭后消食,一个不留心走得远了,你若是要谢,那劲儿都朝他那处使吧,可别用错了劲,报错了恩。”

      言罢拂袖而去,颀长的身姿甚是洒脱。

      我唏嘘咂舌,这可当真是位高不可攀的神仙,哼,好在我不欲攀你,只想拿了你的鳞,拖那恶虎一段时间,待白桃回来,谁还搭理你呀!

      我在榻上趴了趴,只觉十分口渴,一抬眼扫见桌上一套青瓷茶具,权衡一番,断条尾巴又不是断条腿,尚可活动自如。

      我歪身下榻,十分艰辛地爬上了空心圆凳。抓起茶壶将凉茶一饮而尽,又在壶肚里掏了掏,将将掏出十片茶叶来,整整齐齐排列在桌面上。

      这每片茶叶就算是一天,如此看来,这真是个艰巨的任务。

      我正盯着十片翠绿的茶叶出了神,耳边突然炸出一声,“阿浮姑娘可是饿了?”

      我陡然一个激灵,一掌拂落了盏茶杯,但闻清脆一声,青瓷四裂开来。

      抬眼,却见是一鲜嫩可口的小仙童。这小仙童生的唇红齿白,眉目清朗,见我望他,冲着我露齿一笑,我这心尖尖兀地小小雀跃一下,好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咕……”我是未来得及答言,可腹中一阵空虚,迫不及待地发出悲鸣。

      再一看,这小仙童手中端着几盅小菜,我还他一笑,道:“那便辛苦仙子了。”

      这小仙童摆手一笑,将小菜置于桌面,甚大气道:“诶,客气,别称我仙子了,叫我知鱼就好。”

      我含着笑意打开瓷盅,甚青翠的盅里盛着更青翠的小菜,这卖相十分寡淡。我勉为其难吃了两口,只觉这子契仙君是有些忒抠门了,我这重伤在身,他如何不得让我吃只鸡补补身子?

      又一想这子契上仙却也不欠我什么,能收留我已实属不易,我也不好再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便端起清粥,心不在焉地用着。

      “诶,小狼狗,昨夜见仙君将你抱回来,你伤情惨重还断了尾巴,不知这是遭了什么大难?”他晶晶亮一双鹿眼打量着我,我又得出一个结论——神仙也是八卦的。

      不过他却是更不长眼,狼狗?说的可是聪明伶俐的、珍惜罕见的、貌美如仙的极东仙洲第一美狐儿我吗?

      我搁下瓷碗,冲他招了招手,他甚欢喜地凑近,我贴近他的耳朵,大声叫道:“我不是狗!更不是狼狗!我是一只阔耳狐!没事您多读些书吧!”

      他委屈巴巴地揉了揉耳朵,怯生生的眼神拐着弯儿地打量我,张了张口,忍下,又张了张口,又忍下,几番来回,我却是受不住了,顺了顺气儿,软声问他:“你要说什么?”

      他搬着凳子往后退了退,凳腿儿正卡着门槛儿,他许是觉得这个位置安全了,才开口问我:“那么到底,你是遭了什么难了?”

      我又冲他招了招手,他摇了摇头,我抖了抖耳朵装作甚乖巧的样子,他却还是摇了摇头,认真对我道:“就这样说吧,我耳朵灵得很,能听着。”

      他既然如是说了,那我也不客气了,一开口直奔主题,“你们神仙有没有能使我尾巴好得快些的灵丹妙药?”

      他闻言先一愣,而后桀然笑开,笑罢才对着我正色道:“有。”

      我一个激灵,期盼地瞪着双圆溜溜黑漆漆水灵灵的狐狸眼望着他,满脸写着渴求。

      他更认真道:“可是仙上说了那药不能给你用。”

      “为何?”我甚疑惑。

      蓦地又想起九重天上的二郎真君,他是那么的宽厚那么的阔绰,怎的换了个神仙,连这点小善都不乐意施了?

      却见他更庄重地问我,“你是不是得罪我们仙上了?你可仔细回忆回忆。”

      我挠破了头亦绞尽脑汁都没想到我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便十分确切地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他却是满面疑云,两条浓眉纠结到了一起,“诶,那就怪了,你若不是得罪了我们仙上,他又如何会对你如此苛刻?我见他啊不是很喜欢你呢。”

      切,我早就晓得他不喜欢我。不然也不会初次见面就摔折了我的腿,继而拿雷劈我……这一想我那个气啊,我虽是妖,却也是只十分正派一心求道的良妖,扪心自问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忒伤天害理的事,置于遭他这般羞辱厌弃吗?

      更何况。更何况我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关于我救他一命这一出儿,还得从我尚在九重天上时说起。

      话说那时我正在九天赏夜,偏巧不巧又被书神青湘拾了回去。

      他对我甚客气,不仅好吃好喝伺候着,更是教我念经诵诗磨墨端茶,这恍惚间我倒觉着他不似将我养来做皮草的,而是养来做侍女的。

      因着在他书香府鸡鸭鱼鹅管够的吃,这么吃上几日我便能随心所欲地幻化人形了,于是为了行事方便,我就倚着一副人的模样进进出出。

      那一日里书神青湘埋首批阅公文,我在一旁候着候着就去会起了周公,一时睡得天昏地暗。迷迷糊糊间觉着有人摩挲我的背脊,愣了楞想应当是睡得太酣畅,不自觉就化了狐形。

      我不甚在意地埋了埋首,在软垫上寻个更舒服的位置,就闻飘忽渺远的一声传入狐耳,“你这小狐狸倒是好养的很,这才几日皮毛就这般油光水滑,也是长了不少肉,确实比之前那瘦鸡模样好看上许多。再多养几日做件披风都绰绰有余了。”

      “咣当”一声撞响警钟。我在心里将自己狠骂一番,诸如妖精中的刘阿斗,屠宰场的小香猪,全然不客气地往自己身上招呼,咋就能忘了他这一通悉心照料所为何事?可不就是扒我的皮么?

      我还真就一步步落入他的陷阱,将自己吃得膘肥体壮的,可不是怕他将我宰的晚了?

      于是当夜月上梢头,华光似水,我做贼般悄默默溜出了书香府。

      宫宇错落,华灯熠熠,回廊百转,我逃离书香府之后迷了路。这天界我尚且不熟,迷路也尚可原谅。 我如是安慰自己。

      既失了方向,我便退而追着月亮行去。行着行着忽而瞧见月下升起一尾银光大虫。那大虫生的何其壮观,映着月华,夺着星辉,盘曲直上,然后嘭然坠落,化作一白衣少年。

      我一阵骇然,就势寻了颗树藏在后头,只露了半张脸,思忖着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什。穷思竭想一番后,以我四百年的见识来看,我觉得这大约摸应当是某路遭了天劫的神仙。

      救或不救这是一个问题。一咬牙,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堪堪将那白衣染血的少年翻过身来,呵,好巧不巧,可不就是那高不可攀的子契上仙?

      悔之恨之,早知今日,当初那样好的时机,我怎么就没趁乱先薅他一片鳞预备着?

      我万分悲凉地隐了隐泪,又将那恶虎骂了个几万回,咬牙愤愤着,你丫就别落我手里,否则,我定一颗颗掰下你的虎牙。

      这么一想我先是疼得一个激灵,双手合十拜了拜天,口中咕囔着:“因果轮回放过我,是那恶虎得恶报。”

      念完一抬眼,就见知鱼歪着脖子凑到了我身边,我颇没好气,“干嘛?”

      他憨憨笑了两声,与我道:“阿浮,你还没说你到底是遭了什么大难呢。”

      我撇嘴将他一望,见过不识趣的,可从没见过这般不识趣的。我冲他勾了勾爪子,他甚没记性地喜滋滋凑近,我提气大喝:“就不告诉你!”

      他登时弹地老远,边捂着耳朵边委屈巴巴地望我,我冷声道:“若知鱼仙子是来看小妖笑话的,那仙子还是请回吧。小妖不甚大度,不愿将己之不幸做他人笑柄。”

      他却是冰释一笑, 嘿嘿又凑到我身旁,将头垫在桌上,正与我平齐,道:“仙上派我来与你交代一下工作要点。”

      唔,不愧是神仙,连洗个茅房都有工作要点。我虚心求教地将他一望,却见他笑得几分狡猾,我这狐爪不由得一哆嗦,连带着尾巴尖的毛抖了抖。

      “也没甚不好懂的,左右不过一个干净与否的问题,你等下。”说着他麻溜起身,出门拎了把扫帚进来,对着我爽朗笑道:“工具我替你备好了,可得努力呀。”

      我一怔,他就将扫帚搭到我爪上,仰天大笑出门而去。

      我怔怔摩挲着光滑的扫柄,想到寻常时候我沐个浴都会掉一地狐毛,枯草扫把如何也扫不干净,不知这子契上仙可有这个苦恼。

      我这正想着再去仙池捡捡漏,一抬头就见知鱼仙子半个身子藏在门侧,探了个头坏笑着看我,道:“阿浮,我还有一问。”生怕我不答应似得快速接道:“你尾巴受的伤,是如何坐着凳子的?”

      我又一楞,下意识地用爪子摸了摸屁股,就听他大笑着遁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顿觉狐脸一热,这仇我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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