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事集》倾也

2、徐家异象

　　申时，粗布短衫的三个汉子在徐家内出出进进，拉着板车来来回回。板车上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紧凑地堆放着，只恨空间不够高，不能一次拉完。又见两个人从徐家抱出零落衣物、首饰布匹等物。
　　在离徐府不远的大樟树后面，霍子期与俞长生悄悄现出原身，恰好看到这一幕。
　　“这是在做什么？”霍子期疑惑道。哪有人一死就来人搬家的？
　　俞长生摇摇头，沉思片刻，“你留在这打听情况，我去县城问点事情，今日亥时再回这里碰头。”说完便隐身离去。

　　有抱着一捆书简的小少年，经过徐家时，嫌恶地看着徐府进进出出的人，连面前十分明显的石头台阶也未曾注意。果然一个站立不稳，身体前倾，头往后仰，为了不摔倒，他急忙向前抓去，结果书简直接脱手，原本系的绳子也滑落了，然后零零散散地全部向前飞去，径直打到对面人的面门上。
　　少年左脚狠狠地扭了一下，然后终于撑不住往前趴倒。但是看到对面不幸被自己打中的人，赶紧忍痛站起。结结巴巴地道起歉来，“对……对不起。”
　　霍子期也愣了，刚刚明明动了手指，捏个法诀，完全可以避免撞到——才懒得躲开啊！一摸衣袖，居然有道写着“禁法术”符纸的小人紧紧地抓在袖口。
　　俞！长！生！

　　“小哥。”少年看着比自己高许多的成年人，有些畏惧，然后深吸口气，摸出今天阿娘给的买菜银钱，摊在手心，哭丧着脸道，“实在是对不住，我这里还有些银钱，全部赔给你，去找赵神医看诊是够的，可好？”
　　“你收着吧。”霍子期摸摸隐隐作痛的鼻子，不知道会不会流血，毕竟变成原身，刚想到这，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少年，念头一转，微微一笑，“我无事。”
　　“谢谢、谢谢，实在是对不住。”少年仍然内疚不已，但也心情宽松不少，赶紧蹲下身躯，拾起那些散落的书简。
　　霍子期也帮忙拾捡，然后转交给少年。
　　“这石阶这么高，你这小孩都能绊倒，想什么呢！”霍子期笑着道。
　　“我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啦！我叫丁小虎。”少年也自来熟起来，“这徐家的善人都走了，这些恶人立刻瓜分他们家，看着就生气——嘶、疼疼疼。”少年左脚一用力，就感受到钻心的痛啊。
　　“在这边坐着休息会吧！”霍子期关心地说。
　　“没有，没有特别疼。我得走了，先生还等着呢。”小虎苦着脸。
　　“你这小孩，坐会吧。”霍子期笑，声音却不容置疑，“我这正巧有药，你在疼痛处涂抹几道，一会不疼就可以走了。”
　　小虎嘟囔几句，还是客气应下。

　　“小哥是找徐家善人吗？”小虎小心问道。
　　“是啊。却不知徐家突然出现了这般变故。”霍子期叹息。
　　“虽然徐家来我们边关镇不过十年，但每逢灾荒之年，或者镇里谁家困难的，凡是需要帮忙，徐家善人从来都是慷慨解囊。前年冬天，我妹妹小米掉到河里，徐家的阿若姐姐路过，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将她救起。那时候都冻僵了啊……可现在的徐家姐姐在哪里。”小虎说得有些惆怅，眼圈微微泛红，“我们镇子的人都说，那群瓜分徐家家产的仆人，在徐家善人活着的时候，各个装得本分老实，从不多话，做事利索；徐家善人才走，就显出豺狼本心，把徐家家产拿的一干二净。镇子里的阿叔阿伯们想阻拦，却打不过那群恶人，于是给镇子的长老会说，长老们也说管不了，阿伯说长老他们就是不想惹事……”
　　小虎叽里呱啦说了许多。霍子期却眉头隐跳，直觉不对。

　　酉时。近晚，天色渐暗。被云层遮挡许久的太阳透出丝丝橘红色的余晖。这些光束，强烈，也弱小。这个时候，整个房子都空了，没有一丝人气。霍子期看着徐府院内粼粼的湖面，渐渐透出与夕阳同样的色泽，湖中的花色锦鲤照常嬉戏。很寂静。似乎往日照常等待主人的投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花鲤鱼。霍子期抓住了一个想法。按照小虎的说法，原本徐府仆人本性大变，将徐府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为什么这些鱼还被留在这里？
　　不多时，湖面上冒出白色的烟气，湖水慢慢沸腾，形成大量的水泡，仿佛滚水开了一般。不同的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聚向湖心中央，用争前恐后这个词一点都不为过。大水泡吞噬着小水泡，小水泡关着湖中的花鲤鱼。鲤鱼们挣扎起来，却挣不开先前柔软的水，而是不停地从一个圆圈监牢进入另一个之中。终于有一只鲤鱼跳出水面，接着百来只的鲤鱼也在不停往水面跳。
　　水很热？霍子期好像听到了许多嘶哑又怪异的声音在说话。他走近湖边，正欲俯身伸手去试湖水，却发现湖边的水都在往湖中心涌去，然后中心变成一条五人合抱都略微不足的粗壮的水柱，困住了所有的花鲤鱼，直朝天空冲去。天幕突沉，云层增厚，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轰隆隆的声音炸了开来，倾盆大雨直降而下，毫不犹豫。湖中水柱终是被打压下来，四散开去，鲤鱼们也趁机脱逃。
　　不出一刻，四下重归宁静。
　　这徐家还真有点意思啊。

　　刚入亥时。听到窸窸窣窣的风声。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