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事集》倾也

1、地府当差

　　戊时，路灯蒙蒙，道路沉暗。徐府的引路小厮手提红色小灯笼，带着这走得歪歪扭扭、七分醉意的年轻公子，从徐府堂内走向府外。
　　“走了。”年轻公子看着朱红的徐府大门，眼热地笑笑，正待转身，小厮开口道：“主子说，公子以后别来了。”
　　“多谢。”年轻公子轻轻点头，眼眸里露出浓浓的失落，随即快步离去。

　　霍子期头痛欲裂。二十年过往的画面纷纷闪现，最终定格在巧笑嫣然的红衣女子身影上，直到淡去。突然地，刺骨的寒冷袭来，他挣扎起来，发出了对活下去的极度渴望，却有一张大网，让他的手脚被缠绕起来，挣脱不去，很无力。渐渐地，他闭上了眼睛。
　　“醒来。”低沉宁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做了悠长的梦，在体味了整个人生后，顿感舒适，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株桃花树旁，有些茫然，“这是哪儿？”
　　“临远区地府。”霍子期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脚蹬黑色靴子，身着藏蓝长袍，银色发圈干干净净地束起额头前碎发，眉眼干净明亮的十八九岁模样青年。
　　“我……死了？”霍子期震惊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是啊。”青年头也不抬、张口答道，手中继续把玩着一个黑色的方盒子，轻轻一按上面的铁片，盒子发出“醒来”二字声音，更是喜滋滋地道，“大人给的新宝贝，确实好用！”
　　霍子期低头看看自己的四肢和躯干，然后摸摸自己的脸颊，努力思索，却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放弃，无奈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你是谁？”
　　“临远区地府杂事堂差役俞长生。”俞长生看起来心情不错。“走吧，大人等着呢。一会你就明白了。”

　　审司堂。
　　堂外，只见刻画着神兽灋栩栩如生姿态的四根粗壮圆柱撑起屋顶的砖瓦。堂内，空旷开阔，却也设有完备的审判席、记录席、控告席、申辩席、听证席。
　　坐于大殿中央的判官，身着祥云点缀的墨色官袍，相貌温和不失严厉，双目如炬，似乎能一眼洞悉真相。
　　“我乃临远区地府首席长官无恙，主司审判。卷宗显示，你生前因救数百人而死，生者感念，震动上苍。今给你两个选择，可去转生，了断因果，重进轮回；也可选择在地府当差，体悟因果，获得永生。”无恙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
　　听到后面，霍子期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看着无恙，“我选择在地府当差。”
　　无恙点头，“长生，带他去登记报道吧。”
　　“是，大人。”俞长生恭敬地低头带着霍子期告退。
　　二人走后，大殿内重归寂静。书记官琳琅几次看了看判官无恙，犹豫再三，终是开口，“大人，陈勉一案，如何处置。”
　　“呵。移送鸣沙区吧。”无恙淡淡道，“我要回避。”
　　“可是青冥大人……”琳琅皱眉。
　　无恙挥手打断了她，继续低头看着卷宗，不再言语。
　　“是，大人。我这就发函。”琳琅点头，随手招来一展闪着青色火焰的灯，然后将信封放入火焰之中，眨眼瞬间，灯灭信失。

　　吏部处。
　　“不想入轮回啦？”俞长生眯眼笑。原本狭长的眼眸弯成了新月的模样，挂在他青涩无害的脸上，却更像狐狸了。
　　“你都问我十遍了。”霍子期叹气。
　　“好吧。”俞长生认真说，“你需牢记，人间事务，我们只能旁观，不能插手。”
　　霍子期皱眉。
　　“不对凡人动用法力就不算违规！”一旁登记人事信息的张小可嚷嚷着，“因果本来就是循环的，只不过时间早晚、报应不同而已。”
　　霍子期心头一动。
　　“你改变不了的。”俞长生看着远方，似笑非笑，更似轻叹，再也闭口不言，左手中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右手手心。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无话。
　　张小可把出入地府的印迹法术悉数传递入发光的白色光珠中，直到光芒最盛，光珠自动没入霍子期的前额中。
　　“好了。”张小可呼了口气，他的手臂也开始变透明了，“所有的法术能量都已交办完毕了，你赶紧在登记簿上签个字，也算是走完流程了。我去休息了，真的是累死了。”
　　“你处的其他人呢？”俞长生有点奇怪，“我这阵子一直没回，好像好多人都没看见啊。”
　　“你不知道？”张小可愕然不已，“都去查陈氏案了！”
　　俞长生一愣，“那个不是盖棺定论了吗？”
　　“新事实新证据出现了！”张小可看到自己的身躯也开始变透明了，迅速翻身坐上旁边的巨型黄狗，“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我去昭阳门找元栖君续命了。”
　　“你本来就是个鬼差。续命了还是鬼。”黄狗抬了抬眼皮，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然后背着张小可飞身离去。

　　公事堂。
　　“见过吴大人。”俞长生带着霍子期抱拳行礼。
　　公事堂主司外事的吴忠，一身大红蟒服，体魄魁梧，相貌健朗。
　　“不必多礼。”吴忠将一册案卷隔空轻放至二人眼前，“昨日，边关镇徐家出现异象，庭院内湖夜间突现大火，徐家三人已确定死亡，收魂官却找不到魂魄。现令二位速去查清此事。时限三天。”
　　“这么急？”俞长生一怔。
　　“可能是搜魂。”吴忠面色郁郁，“几日前，昭阳门的元昭君在边关镇收取自然之灵时，感受到魂魄异动，追查之下却无痕迹……若真是搜魂，望二位及早传讯，好做支援。”
　　“是，大人。”二人神色一正，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