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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睹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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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式微送走了舅母,入了清徽苑,见行露正指挥丫鬟婆子搬运行李。
众人见她来了,齐齐行礼。
她摆摆手忙叫她们起了身,众人便又重新忙碌起来。
行露迎上前,扶她在廊下坐下。
“姑娘,里间正在收拾行李,且乱着呢,您先在这儿坐会儿,一会儿就好。”
宋式微只点点头,并不催促,在廊下安静坐着。她冷眼看着丫鬟婆子忙忙碌碌,好似整个院子都有了人气,便连她死气沉沉的一颗心也终于感觉到了鲜活气息。
宋式微面上并无表情,甚至目光微微有些呆滞,仿佛正想什么想得出神。
忙碌间,却听“哐当”一声,是什么物件落地的声音。众人寻声望去,见是一个小丫鬟不慎打翻了表姑娘的一个妆匣,露出半截玉簪子来,看样子已经碎成了两半。
那是一只白玉簪子,精心雕成了海棠花的式样,不论做工,单看玉质便已是不菲。
打碎了这样贵重的东西,便是把她发卖了也赔不起。众人在心底同情起这小丫鬟来,竟也忘了手上的活计,一个个看起热闹来,整个院子瞬时静了下来。
犯了错的小丫鬟想来也是吓着了,慌忙从地上将东西捡起来,捧在手里,三两步跑到廊下,朝着宋式微就跪了下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呢。
“表姑娘恕罪。”
她捧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子,颤颤巍巍告罪。许是太过害怕,捧着簪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宋式微见到那簪子时,眉眼终于动了动,目光落在丫鬟的手上,定定地出神。她缓缓起身,伸出手去,却在半空顿了顿,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似有痛苦,似有愤恨。
丫鬟见她迟迟不出声,以为她气极了要狠狠发落,吓得愈发厉害,抖着身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无事。”她却只轻飘飘落下两个字,眼角都不带看她一下的。
宋式微终于将手落了下去,触及簪子的那一刻,手也微微颤了颤。她小心翼翼接过,仿佛那是稀世珍宝,整个人失魂落魄地进了屋,关了门。
变故来得太突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表姑娘已经关了房门。只有行露反应快,上前将那小丫鬟搀扶起来,又温声软语安慰她。
“我家姑娘最是好性子,她既说了无事那便是不计较了,快别哭了。”
小丫鬟想来还惊魂未定,抹着泪抽抽噎噎问她:“行露姐姐,那簪子定然很贵吧?”
行露宽慰道:“总之不用你赔就是,别哭了。”
正说着话,却见一个嬷嬷听着动静往这儿来,口中训斥道:“你这丫头怎么手脚这样不知轻重?”
小丫鬟听了训斥,又吓得耷拉着脑袋哭起来。
却见行露朝那老嬷嬷福了福身,帮着求情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姑娘已经说了不计较了,嬷嬷也别太过苛责她。”
老嬷嬷还了一礼,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很是不放心,迟疑着问:“表姑娘这是生气了吧?”
行露笑道:“没有的事。姑娘不过是舟车劳顿,累着了。”顿了顿,她拉着嬷嬷往旁边挪了两步,悄声嘱咐:“我家姑娘是不想给府里添麻烦的,这又是桩小事,嬷嬷可别惊动了老夫人和大太太。”
老嬷嬷忙不迭应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好事,若惊动了老夫人和大太太,小丫鬟少不得要被发落,便是她也落不着好。眼下表姑娘既不追究,那是再好不过了。
“表姑娘宽和,也是这丫头的福气。”
行露附和一笑,又嘱咐了两句:“她是无心之失,嬷嬷好生劝慰一二,别再苛责她。”
“诶。我替这丫头谢过表姑娘了。”老嬷嬷道了谢,赶忙领着人下去,又挥手喝退了看热闹的众人,“行了行了,别瞧了,赶紧干活去,手脚仔细些,谁再犯错,我饶不了她。”
众人便又陆陆续续忙起来,院子里又恢复了热闹。
行露目送那老嬷嬷领着人出了院子,这才推开了宋式微的房门,待进了屋,复又将门关了上,隔绝了外间的嘈杂。
她轻声慢步,挑了珠帘入了内室,见自家姑娘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背脊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菱花镜里映照出一张清丽的脸,眉宇间带着淡淡愁容。
“姑娘。”行露轻声唤她。
宋式微兀自看着那玉簪出神。海棠花依旧开得明艳,她甚至还能记起那人送她簪子时的笑靥,那时眼里也漾着几许深情。
她从前很天真,以为那人眼里是当真有情的,却不曾想,他才是这世间最无情的一个。
“我原是想留着当个念想的,如今发现也不过是个累赘。”宋式微的声音低低的,也听不出她话里的喜怒。
行露立在一旁,微微蹙了眉,正想宽慰几句,却见她身子动了动。
只见宋式微拿一方帕子将碎了的簪子包了起来,缓着声色吩咐道:“你拿出去扔了吧。”
行露面色一惊,忙开口道:“姑娘,这是温……”
“再一并去翻翻还有没有其余遗留下来的物件。”宋式微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拎着帕子伸出手,等她来接,口中颓然道:“若是还有,也一并扔了吧。”
行露站在原地咬着唇,却并不动。
“去吧。”宋式微眉眼微垂,沉了沉声,听上去声色疲惫,已然有些不耐烦。
行露这才挪着步子上前接过,她只觉得那一方帕子在她手里活像个烫手山芋。她倒不是心疼首饰值几个钱,只是怕自家姑娘一时气性,往后后悔起来可就真的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宋式微等了半晌,依旧不见她有动静,回身看了她一眼,看到行露脸上一脸担忧,知晓她在担心自己,便朝她淡淡一笑,故作轻松道:“我不后悔,快去吧。”
行露见她脸上有决绝之色,便应了是,拿着帕子退了出去。
她自幼服侍的姑娘,人人都赞一声温婉沉静,性子柔和,最是和软不过的一个人。可行露知道,姑娘瞧着性子温软,实则最有主意不过,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便要做到底。
一如半年前,那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