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初小记》韩欣儿

5、第 5 章

　　这日，我和往常一样在昭阳殿混吃等死，山珍海味入口却味同嚼蜡一般，吃了两口就放下手中的筷子，坐在窗前翻阅宝儿寻来的野史书籍。
　　我在窗前看到一位六十来岁的医者和他的徒弟随着宝儿一同走向寝殿，把书合上，坐回了桌前。我让宝儿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宝儿说这是位经验丰富，能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我不以为然。
　　望闻问切，这些些日子下来，诊病的步骤我可能比医者还更熟悉了。在老者要求宝儿退出屋时，我方回过神来，睁开眼看这名花甲老翁，“为何要屏退左右？”
　　“我坐诊时不希望有人打扰。”他面无改色道，“公子莫不是怕我对你不利？”
　　“怎么可能？这里重兵把守，伤了我你也逃不了！”在宝儿十分不愿的情况下，我让他去门口候着。
　　“现在可是看出我有何病了？如何医治？”我眯着眼睛看向他，问道。
　　“公子可否将脖子上的玉石拿下让在下一看？”
　　“什么玉石？我脖子上没有东西。”我不想将这个东西拿出来，那是上一辈子留下来唯一可以相信自己身份的东西，他，怎么知道的？
　　“景明，你是真失忆了？”对方态度变得我有点缓不过来。声音不似刚才老者的声音，而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声音。
　　“你认识我？你是？”我心中默默感叹古时的换声技术。
　　“谁不认识你呀，既然失忆了，那现在记住，我俩可是打小一块长大的交情，别以为你现在瘦成这皮包骨的我就不认识你了。不过这里不是叙旧情的时候，今日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小时候我有那么多玩伴？卞氏说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这为医者也这样说……
　　说真的，我有些嫉妒那个我自己了。
　　在那一世，从没有与我一块成长的同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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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早已安排了马车接应我们，上车后才看到晋攸正坐在车内，竟然是他将我救出那个牢笼的？“怪不得上次湖心亭中你的神情就不对劲，原来是失忆了。那日对我如此生疏就原谅你了。”晋攸道。
　　“你胆子真大，居然敢从你兄长手中把我弄出来。你就不怕受罚么？”
　　“那也不能让你在他手中受尽折磨吧？还是说你很享受？”语气上扬，不乏调侃之意。
　　齐王，你这话说的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你就不好奇你以前是怎样的？”他说这话时，我感觉齐王笑得越发猥琐了？
　　“齐王殿下，你真觉得我们要在逃亡时谈论那些陈年往事？”
　　“景明，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的，还是小时候可爱点。”身侧所谓的神医道。
　　“神医小哥，你是不是忘了自我介绍？”我看向那个将把自己扮老的男子，我跟随他出来，然后他将自己的徒弟留在宫中顶替我，也不知这事能瞒多久。
　　“潘岳，表字安仁。”
　　听完，我差点从驶在平缓的洛阳大道上的马车中滚出去。
　　这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
　　在晋攸强大的身份背景下，我们的马车没有被里里外外搜查一番，官兵们只是掀开门帘草草的的检查了下就放我们出了城门。
　　晋攸并没有和我们一块逃走，我欠了他一份恩情。
　　出了洛阳城后我和潘岳就改骑马，马车的速度多少还是慢了。
　　“我们这是要去哪？”骑在马上胆战心惊我的问道，这是我第一回骑马。
　　“景明，想往南还是往北？”
　　原来他也没有详细的打算，“我们往南走吧！”一路南下，去更温暖的地方。
　　“好，都听景明你的。”
　　待几日后仍没有官兵追赶而来，甚至路过一些郡县时也没有关于寻找我和潘岳的消息。我想这次是逃出来了！自由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我俩也放慢了脚步，我从安仁口中了解到另一个我小时候的故事，有点遥远。
　　我是沛国人，深受我的父亲也就是燕王魏宇的疼爱，年幼时曾生过一场大病，从那以后我的身体就没有真正痊愈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心绞痛。父母看着日渐消瘦的我于心不忍，请名医的同时，没有忘了给我介绍很多玩伴，想我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也正是这个原因我认识了潘岳，他家家境不是很好，亏了自小的容貌甚佳，便被父亲选中成了我的侍读，当时我六岁，他五岁。倒也称得上从小一块长大的竹马了。此后我每次大病潘岳都陪在身边，陪我说话，我也没想过把自己的不堪瞒着他。八岁那年，堂哥魏芳宴请魏氏宗亲，我随父亲一同前去洛阳。潘岳并没有和我一同前去洛阳，而是回了老家。
　　等我从洛阳回来后，潘岳给了我一块玉石，说那是他从高僧赠与的，可以治愈我的顽疾，我不相信这种话，却也不想拂了他的一片心意，便也将就着每日随身携带着。可没想到，从那以后我的心绞痛竟真的不治而愈。父亲甚至高兴，他以为去了洛阳我这个病便能痊愈，以至于此后每隔两年都要随其去一趟洛阳面圣。
　　我的年少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和这位貌美如花的男子一起度过的。直到咸熙二年，16岁的我时被众多大臣选为接替魏髦继承魏氏的家族资产，我离开了沛国独自前往那个即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帝都。
　　潘岳依旧没有前去洛阳，即使我苦苦哀求，他还是没有陪我一同前去。甚至在我被拥护上了前来迎接我的马车时，我还是没有见到他，此后他似乎只会出现在我童年梦中。
　　“那怎的这次去洛阳寻我了？”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听上去挺简单的，简而言之就是两个竹马自幼一块长大，然后我一人跑去洛阳飞黄腾达了，而他继续留在乡间小道混吃等死的故事。
　　“还不是听说你被废了，怕你想不开寻死呗！”潘岳已将自己的伪装老者的各种饰品摘除，变成了一个风流君子模样，“没想到我还真没猜错！”
　　我看着他，不禁感叹，果真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呀，古人诚不欺我！这脸长得真俊，若不是我没有龙阳之好，我准能因他而弯。“怎么可能！即使被废，我也在宫中活得好好的！”我不确定他知不知道我和晋炎那段事。
　　“对，只不过被陛下囚禁在他的寝殿罢了！被搞失忆，还瘦的跟只猴似的，景明，你还真令我大开眼界呀！”潘岳那狐狸精般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实话告诉我呗，陛下为什么把你关在昭阳殿？”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向他翻了个白眼，“善待我呗，那里怎么也算是皇宫最为富丽的寝殿。”
　　潘岳笑了笑，“既是善意，怎么还跟着我出来了？我要是向官府透露你的行踪，你猜陛下几天能赶到？”
　　“你是同谋，他抓了我的话你也逃不了，就你这长相，没准他还会封你个贵妃当当。”
　　“你还没告诉我呢，在宫里那个小太监唤你娘娘是怎么回事？”
　　刘宝儿你这个嘴杂的家伙，“是你听错了。”
　　与安仁调侃是这一路上少有的乐趣，即使经常感受到他话中的嬉笑之意，我也没太在意。毕竟一路上他收到的表白不仅来自于女子，还有很多一部分是男子。
　　晋朝文风很开放，比我想象中的开放多了，慢慢的我对于同性之间的恋情也不再过度排斥。
　　某日安仁被两个彪形大汉逼到小巷的墙角，等我赶上他的步伐看到此景时，恨不得笑出声来，你也有今天！我自然不会笨到舍命直接去救他，换来巡城的官兵，他才得以脱险。
　　之后他但凡拿晋炎调侃于我，我就用此事反击。这些故事重复太多遍也没了意思，我们两人约定再也不提及那些尴尬事了，很生硬的将话题转了，“怎么没把你迁去天墉城，亏我还去了那边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皇宫的？”
　　“我去了天墉城，看见关的那个陈留王，根本就不是你。然后我逼问了他，他身侧的女人才道出你的所在地。”
　　“卞氏？我的，皇后？”
　　“呦，你比小时候聪明嘛，不过她长得还没我好看，你选妃的眼光真差！”
　　我撇了撇他，沉默。这世间还有比你好看的人？小卞儿为什么要背叛？我待她也不薄呀，至少我醒来以后是这样的。
　　“从天墉城回去的当天晚上，齐王就找到了我，他应该是派人调查过我，认为我不会伤害你吧。偷偷给我安排一个医者的身份，让我进宫带你出来，然离洛阳城。话说齐王对你还真好呀！”潘岳的嘴角一弯，“居然敢忤逆他的亲哥哥！这份情谊可不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
　　“我在这之前都不知道他是谁。”事情原委大概搞清楚后，我就不太想搭理这个生的比女人还美的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少年了。
　　“齐王听到你这话准会心碎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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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终于，我们脱下了那身厚重的大衣，换上了春装。山间的积雪逐渐消融，田中的庄稼也开始播种了。
　　这个冬天终于度过去了。
　　春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