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经文》飞天海苔biu

37、人偶

　　“但这之前还有要做的事，”李欧阳轻声说，“你说得对，阿韵，我们应该和师父好好聊一聊。”
　　黎韵用仅剩的一只手撑着被褥，睁着黑而亮的眼睛凝视李欧阳的脸，最后她俯下身，脸颊贴着李欧阳的颈窝，身体贴着李欧阳的身体，嘴唇在李欧阳的皮肤上到处蹭。
　　李欧阳抬手拥住她，也和她一样转着脸去亲吻能吻到的任意一处皮肤。她们紧密得像被藤蔓缠绕在一块，永远不分开，等着阳光升起。
　　在此期间，没有人会说话。

　　黎韵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李欧阳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被日出的暖色所笼罩和模糊。
　　她从床上爬起来，用鼻尖拱黎韵的脸颊：“我什么异样感也没有，你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师父说的是真的，它甚至不在这附近。”

　　李欧阳的睡衣穿得乱七八糟，肩带落在藕似的手臂上，头发也乱七八糟，她正跟着黎韵下楼，忽然猝不及防地，差点撞上黎韵。黎韵驻足，看向斜下方的楼梯扶手，张开嘴，说：早上好。
　　李欧阳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在走过黎韵停下的地方时，她看着黎韵看过的位置，微笑着点了点头。

　　林小小早坐在沙发上玩她的新游戏碟，桌上放着吃剩的泡面，不亦乐乎。她闻声忙里偷闲地瞥了眼楼梯，见着李欧阳，立刻往沙发另一头挪，一会儿后干脆扔开游戏机，跳下沙发，准备一鼓作气冲回自己房间。
　　李欧阳眼疾手快地拦住她：“师父。”
　　林小小用力地瞪眼睛，嘴抿出条直线，紧巴巴地一看就是正戒备着。
　　李欧阳蹲下，把几张纸递到她眼前。
　　林小小颇感迷茫。
　　“连夜写的检讨书，是我错啦，师父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好不好？”
　　林小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被勾起来，眼眶顿时红了。
　　“师父，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听话。如果这次能平安渡过，你要打要骂要冷战要什么礼物都可以，如果不能，只能拜托你清明多给我和阿韵烧纸钱了。”
　　林小小脸色唰地惨白，她抢过信纸，咬着下唇点点头。

　　“从那位形似老人的鬼开始问起，可以吧，师父。”李欧阳说，“它就在别墅里，是吗？”
　　林小小点头。
　　“我可没有阿韵的眼睛，为什么却能看见它，接近它时也没有不适感？”
　　“我不懂。”林小小摇头。
　　李欧阳撑着腮，安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小小，黎韵坐在李欧阳邻座晃着装满奶茶的纸杯，仿佛事不关己。
　　“你们又来这套！我真不知道！我问过身上的先人们，他们都说的确不曾见过如此状况。”林小小急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问这问题，先前黎韵问那些东西能不能隐藏和伪装，我说不可能，你们不记得了吗？”
　　“那就请它下来说话。”李欧阳望向楼梯，“它既然听你的话，师父你应该能做到。”

　　“老人”立在椅背上，它似乎十分喜欢这么站着，现在黎韵和李欧阳都能看见它，它黑漆漆的眼洞眯起来，竟像是在笑。
　　李欧阳笑得柔媚，可谓艳丽勾人：“您一直就待在扶手上，刚才是不想让我看见吗？”
　　“老人”咯咯地笑，直笑得人骨头都阴冷，好一会儿后它张开枯瘦的手，指向林小小：“她说你们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有些冰角，你们猜对啦。”
　　黎韵皱眉：“冰角？”
　　“冰山一角。”它笑起来，“不是你说的吗？黎韵。”
　　黎韵和李欧阳在同一瞬间脸色铁青，黎韵在桌面下捏着手指，牙咬得咯咯响。
　　李欧阳倒是很快便神色如常了。
　　“猜对的意思是说，我没说错？”
　　它笑而不答。
　　“您是故意让我们以为您是人的。”
　　它依旧笑，不置可否。
　　“师父，它不乐意开口，这可怎么办？”李欧阳问。
　　于是林小小转过头怒视“老人”：“说！”
　　它开口：“你确实没一句错，你是想问为什么吗？我只是遵守林箐的命令。”
　　李欧阳挑眉：“妈妈……吗？我一直以为妈妈是病故的，不过似乎不是，有东西缠着她，可她明明养着您，这说不通。”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指向“老人”：“这算失职了。”
　　“她早晚都得死，何必在意死于何年何月。”
　　“……什么？”
　　“老人”却不再谈这个问题了，它晃着脑袋，答非所问：“我是鬼婆子。”
　　李欧阳的笑依旧官方且柔软，她不再对鬼婆抛出问题，她的目光下移，落到林小小脸上。
　　林小小咽了口唾沫，和她互不做声对峙，最后败下阵来，小声嘟囔：“还不是像审问一样，想审就放马过来呗。”
　　“对不住啦，可惜该问还得问。”李欧阳把茶杯推到林小小桌前，“师父，不把昨天从头到尾叙述一下吗。”
　　“师父，你掌握的一切麻烦都请演示出来。”黎韵也开口。

　　剪出人形的小纸片上用朱砂画了简单但叫人一看便知的眼睛和嘴，林小小割破指尖，血滴在小人的心脏处，接着她狠狠把小人砸在地上。
　　落地时小人活像被拉扯的幼苗那样变长，又像打了气的皮球那样膨胀，朱砂描的眉眼也鼓起来，生出人的模样。
　　眨眼的片刻，桌边站了两个林小小。
　　左边的林小小指指右边的，又指指自己：“信了吧？一模一样。”
　　李欧阳打量许久，问：“要怎么分辨是纸人还是你？”
　　“分不出的，这可是秘术，要分得出那还叫什么秘术。”
　　黎韵在说话的林小小脑袋上拍了拍：“那你是纸人，还是人？”
　　两个林小小都歪着脑袋迷茫地瞧她，半晌，林小小反应过来，脸涨成猪肝色。
　　“还说要信我！大骗子！”她用尽全力在黎韵手臂上抽了一巴掌。
　　然后转身，上楼，冲进卧室，砸门，反锁，一气呵成。
　　地面上只剩纸人自燃后落的一地灰烬。
　　黎韵看着自己被抽红的皮肤，摸不着头脑。
　　李欧阳说：“意思是她不是纸人。”
　　黎韵点头：“我只是问问，没有不相信她。”
　　“没什么，用不着在意，不过师父气成这样，今天是看不成她的其他本事了。”李欧阳想起什么，摸出硬纸片，“这个本来也打算告诉她的，算了，反正不急于一时。”

　　李欧阳把纸片夹在指缝间翻来覆去地看，像要生生看出花来。
　　“三天后……就是约在3月14，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不必担心小洋楼里的东西，它的确暂时不能接近这儿，所以也别出门。”李欧阳躺着，头枕在黎韵腿上。
　　“总要有个了结，躲不了一辈子。”黎韵把玩她的长发，金子般灿烂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像流水。
　　“那就用鬼婆。”李欧阳轻声说，“往后的事是往后的，现在不用，死了也是白搭。”

　　2009.03.14，20：20
　　李欧阳叼了根烟，她想点，看看身边的黎韵，又把打火机塞回口袋里，只用力吸着烟草呛人的香味。
　　她们在等人。
　　已经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二十分钟，李欧阳心情有些躁，她取下烟，扔进路旁的垃圾桶。
　　“真没诚意。”她握住黎韵的手，“装神弄鬼，看来是不来了。”
　　李欧阳牵着黎韵，打算回家，走了几步，她听见脚步声。那声音极轻，如果不是仔细听，不是周围太过安静，绝不可能听得见。
　　李欧阳回过头。
　　女人站在路灯下，昏黄的灯光把她与黑暗隔开，她穿着蕾丝泡泡袖小洋裙，静悄悄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灯光闪了几下，每次灯熄灭亮起时，女人就更靠近她们许多。
　　“作为东家，是不是该自报家门？”李欧阳倒从容不迫。
　　女人仍旧一言不发，僵硬得活像个木偶。
　　李欧阳啧了一声，她的袖管下藏着小刀，血经文也蓄势待发，她有自信置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于死地。
　　可黎韵拉住了李欧阳的手腕。
　　“是楼顶上的人。”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