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经文》飞天海苔biu

17、幻觉

　　pm11：59
　　黎韵听到秒针卡在十二上的脆响，她开始默数，从六十到零。
　　房间在以正常人能感知到的程度变冷，仿佛“空调”温度被逐渐调低，那是种湿黏的冷意，像看不见的手在抚摸皮肤。

　　黎韵被蒙着眼，视野却清晰起来，她能够透过死人的布去看，尽管看到的东西都覆盖着一层渗人的红，好比每样东西上都浇了粘稠的血。
　　屋子很安静。
　　太安静了，简直是死寂。
　　冷意还在皮肤上流窜。
　　黎韵忽然觉得不大对，不是冷空气扑在了她身上，而是真的有某种湿冷的，黏滑的东西摸过她的后颈，后背，这种感觉她经历过，一模一样，就在楼道里，永远的七楼，指甲刮擦地面的声音。
　　黎韵想呼吸，却忘记了怎么呼吸，一瞬间她想那东西是否还存在着，存在在这世界上。
　　细微的摩擦声撕破了寂静，像在黑色的纸上切开了小小的口子，然后口子变宽，因为摩擦声大了起来，但又不是增大了音量。黎韵尽量忽略在颈上游走的手，沉下心去听，听出来是越来越多的摩擦声叠加在一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湿冷的触觉缠住她的脚腕，上下抚摸，缠住她的手腕，轻轻划动。
　　她低头，颈椎僵硬得像被人用力把脑袋往下掰。
　　两个“女人”正抚摸她的脚腕，湿黏的头发结成一绺一绺，她们抬头，露出一模一样的死灰的脸，眼球一模一样的凸出，好像立刻就要爆出来，脑浆要溅上自己的脸，嘴唇都一样腐烂，只剩下干瘪的肉丝挂在发黑的牙龈上，她们就用这样的嘴露出笑容，皮肤上钻出蛆虫。
　　黎韵想踢开它们，腿却动不了，她无意义地吞咽唾沫，想至少动动手，还能做别的反抗，但她要转动手腕时，发觉手腕也被冰冷和湿黏包裹。她的双手各被两个东西捉住了，它们同样是那张脸。
　　黎韵听见自己的牙关发出本能的颤抖声，她的脸被后颈的那双手握住下巴抬起。
　　黎韵站在破旧的舞蹈房中央，仓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怎么变成这样的，黎韵不知道。四周都是巨大的镜子，照出握住她四肢和头的东西。一具女尸倒吊在房梁上，脚被麻绳绑住，头就垂在黎韵跟前，背对着黎韵，随着风晃动。女尸的头发灿烂有如金子，不好的预感冲得黎韵脑子发涨。女尸转呀转，终于转过来，露出一张黎韵极其，极其熟悉的脸。
　　就算那张脸眼球凸出，嘴唇溃烂，黎韵也能认得出来。
　　“李……欧阳……”黎韵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镜子里它们把她的四肢和脖子分别往不同的方向拉扯，她的关节就像面条一样被拉长，它们笑着，笑声俏得动人。
　　黎韵看着自己，想到一个词——五马分尸。

　　李欧阳衔着烟，白雾从她嘴里吐出，模糊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她不停地摁亮屏幕，盯着数字变化。
　　黎韵必须在仓库里待够十分钟。
　　林小小牵着李欧阳的袖子一块等，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她们焦虑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还有一分钟。
　　一分钟后闹钟的响声尖锐地炸开，在凌晨的黑夜里要刺穿人的耳膜。
　　李欧阳推开门，然后她呆立在门边。
　　黎韵站在屋子中央，眼角流淌着鲜红的泪水，她握着自己的脸，把头反方向扭动，即使隔着好几步，李欧阳也能听见她的颈骨正发出不能承受的咔咔声。

　　灯光落进黎韵的视野，旧仓库又回来了，好像刚才的舞蹈房只不过是个错觉。李欧阳的脸近在眼前，皮肤依旧细腻光滑，五官也依旧如雕塑，她的手握着自己的手。黎韵艰难地动了动脑袋，十几张黄纸便从额头扑啦啦往下掉。
　　“怎么样？”李欧阳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黎韵？你回来了吗？是不是……”
　　李欧阳没来得及说完，因为黎韵忽然站起来，撞在她怀里，几步把她抵到墙上，仿佛一只暴起的狮子，黎韵握住她的脸，就像她曾经握住自己的脸一样，她抬头看着李欧阳，嘴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李欧阳？”黎韵问。
　　李欧阳被盯得一时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双总是安静的眼睛里燃烧着数不清的情绪，愤怒，恐惧，痛苦，不安，甚至是悲伤，仿佛潭水在海啸，卷起小山高的巨浪直冲李欧阳来，让李欧阳指尖都有点儿发抖。
　　“李欧阳？”黎韵叫得更大声，沙哑的嗓音让她听起来像在咬牙切齿，“说话。”
　　“你是……阿韵吗？”
　　黎韵眼里的情绪散开了，她腿一软，靠进李欧阳怀里，揉着颈：“疼。”
　　“要不要去医院呀？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林小小站在一旁，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会招到这么凶的东西，从来没有的事。”
　　“不用的，抱歉让师父担心了。”黎韵搓搓额头，脑袋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我看见了四个一模一样的鬼，扯住我的手脚和头往外拉，仓库变成了很老的，四面都是镜子的舞蹈房，然后还有……李欧阳。”
　　“我？”李欧阳诧异。
　　“欧阳被倒吊在屋子里，像死了很久的样子，脸都腐坏了。”
　　林小小的眉尾跳了跳。
　　“你别吓我。”李欧阳给她说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为什么？是怎么回事？师父。”黎韵没有搭理李欧阳，她径直走到林小小前边，低头看着她，一动不动，“能不能告诉我。”
　　林小小被她看得直往后退：“是幻觉……具体我也不清楚。”
　　“为什么在幻视里会看到李欧阳？为什么是那样的李欧阳？”黎韵几乎一字一顿。
　　“我不知道，”林小小摇头，就快要哭出来，“真的不知道，只有一次幻觉，我怎么判断得出来。”
　　“我不会有事的，别跟孩子过不去。”李欧阳从后面拉过黎韵，“幻觉我听说过一些，大多都跟现实没什么关联，至少现在我好好的就站在这里，没断手，没断脚。”
　　“有什么都以后说，先回家睡一觉。”李欧阳背对黎韵蹲下，“来，我背你。”
　　黎韵犹豫。
　　“来吧，快点。”李欧阳催促道。
　　于是黎韵乖顺地趴到她背上，手环住她双肩，下巴搁在她颈窝。
　　李欧阳站起来，把她往上提，走出仓库：“睡一下吧，大不了到家了我把你抱回卧室。”
　　黎韵点点头，闭上眼睛，把李欧阳扒得特别紧。正要睡着时，黎韵听见一声尖锐的，短促的笑，那笑声太短，倒像是幻觉。
　　黎韵腾地直起身子：“欧阳，刚刚你在笑？”
　　“什么？”李欧阳皱眉，“我没有。”
　　“我也没有，怎么了？”林小小跟着回答。
　　她们就要走到车旁，黎韵不由地回头，从这里还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旧仓库。
　　“没什么，也许听错了。”黎韵轻声说。

　　仓库的门还敞开着，黑洞洞的像所有的光都被吞没了。
　　一个念头忽然从黎韵脑子里闪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不见了。
　　它在看着她们，就在那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