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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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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益阳城是个小城,几两银子还能住上两间房,三人就近找了个小客栈住下,锦宜不似他们不知疲惫,直睡到夜深都未有醒来的迹象。
灵朝雨看她腿脚占了大半,再翻身便要掉到床下,索性就披上衣服坐在了榻上,垂眸看着熏香在寂夜里缭绕,一圈圈如水波消散在黑暗里。
又是一晚,她还是闭不上眼,回想日间的丝缕都总会回到那一日的大雨,阴冷的把所有记忆蒙上一层暮雾,让她麻木的渐渐被冰封一般沉默。
她其实很不喜这种感觉,可灵朝雨又觉得迷蒙,喜是什么,不喜又是什么,虚妄的和香炉里摸不到的烟有什么差别。
正想着,床边忽然一声轻响,她走过去捡起掉落的软枕,又听见锦宜断断续续的鼾声,放好枕头走了出去。
一墙之隔就是望千的房间,灵朝雨看着房门轻飘的穿了进去,刚好对上坐在床边的望千。
四目相对,他薄唇轻启,只说道,“...法术不是让你半夜偷进别人房里用的,下次,要敲门。”
他其实有许多话要说,比方,夜晚是入寝的时候,进门前敲门是守礼,半夜孤身进男子房里会坏了名节,可想想她什么也听不懂,只好挑了重要的讲。
“这么晚来干什么?”他怕是那几百年睡的太多,辗转半天也无一丝困意,如今见她来便是想睡也睡不成。
“她有些吵。”还很挤,灵朝雨不愿说自己没地方睡,只讲了锦宜的呼噜,“她闭了眼还很吵。”
可怜睡着的锦宜不知灵朝雨在她钦慕的公子面前抖落了什么,要是知道恐怕自己就收拾行李偷偷走了。
望千懂了她的意思,颇是无奈的按了眉头,“锦姑娘许是太累了,再说也是你要留她的。”
灵朝雨不语,静静的立在那看他。
“...你不能,为此就来这。”这话在她面前显得尤为惨淡,望千从未有过的无力,真不知太陵认主此人是为何,“罢了,天一亮你再回去吧。”
得了他的话,灵朝雨才去榻上坐着,眼看着望千点了灯回身往窗边走,顺手拉住了他的袖口,“坐吧。”
“......”
天狐一族里再没有人比他更冷清,上千年来也未曾有灵朝雨这样对他的人,哪怕是走到哪跟到哪的阿妺。
想起阿妺,望千又忆起昨晚在铃洞时魇魔死前说的话。
他说,你不想知道是谁害她死的吗,而魇魔手里拿着阿妺的细簪,虽然是假的。
害死她,难道不是她自己强行断了太陵与他的牵连,才会被消散在太陵里,永生永世都再无生还的可能。
这话毕竟是从一个魔嘴里说的,他还不至于昏头到去听信他的话,可却实实在他心里砸进了一块石子,时刻打磨着他的心。
“你在想什么?”灵朝雨看着坐在对面的望千,他手里紧握的茶盏快要划裂他一般,“你要把它捏碎了。”
她轻声提醒,慢慢从把茶盏夺了下来。
望千收紧空荡的手,克制的深吸了口气,“你有话要说?”
“你还未告诉我,我们要去哪?”灵朝雨给两人沏了茶,像模像样的放在鼻前浅浅的闻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望千进食,自己也没有口腹之欲,可今日见了许多人这样做便也想学一学,只是却品不出这茶的好与坏。
望千见她如此,勉强抿了口茶水,寡淡的咽了下去,“你可闻出些什么?”
鼻尖的气息已经消散,灵朝雨又端起闻了闻,可那似有若无的飘渺令她有些异常烦躁,顺手就把茶水又倒进了茶壶里。
“闻不出,没什么味道。”
被迁怒的茶盏咣的一声扔在了桌上,撒了半圈茶水出来,一左一右的摇晃着。
“...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望千放好茶盏又给她添了茶,没绾起的长发柔和了寒凉的棱角,垂首间别有妖娆,“你看见有人喝茶品茶,那是因为他们是人,可你有想过为何你什么都闻不出吗?”
显而易见,灵朝雨看着面前新斟满的茶,并没有想喝的意思,“你是说,我不是人。”
虽说是他说的话有歧义,可也不是要说这个意思,望千还未解释就已口干,真不知该如何讲清她的来由,喝了口茶才继续开口,“人喝茶,我也喝茶,世间有五感的东西都能喝茶,可你,什么也没有。”
“三魂七魄里你只余一魄,若不是太陵认主与你,你早就灰飞烟灭,万不可能还坐在这里。”她以微弱的一魄存于世间,却不知会引出多少尘封的往事被揭开,望千想要拿回太陵更想弄清楚四百年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曦月如虹,似在今晚尤为光洁,如一汪泉水悄然倾泻在一室隐秘里,榻上人披青衣垂发,梨白的皙肤仿佛蓝海鲛人般妖异诱人,她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玉指轻抬喝下了在人间的第一口水,粉唇上浅淡的水色终是点活了她这尊玉人。
“那我是什么?”灵朝雨细细咽了下去,想要感觉出什么去反驳他,可还是无言以对只能呢喃出一句,“...我也想品茶。”
“我也想知道你是何人,太陵万年来只尊天狐为主,且非九尾不能承受太陵之力,你自不可能是我族之人。”天狐于各界都是神秘至极的存在,却少有人知道如今天狐一族子孙凋敝,千年间也只出了他一只九尾,若再寻不回太陵在这乱世怕是要有灭族之灾。
他虽睡了四百年,可神识却遍布各地去查探太陵的下落,竟从未察觉到灵朝雨的存在,如果不是她刻意藏起太陵,便是另有他人,不论太陵落在谁手上,对天狐,甚至对天下来说都是个隐患。
这几日相处下来,望千只觉灵朝雨有些荒唐的性子让人扶额,可如若这就是她原本的性子对他来说自是个威胁,她太随性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她会做出什么,太陵要是真在她手上,再加上他的灵力,世间难有对手,更何况她似乎和魔界有些牵扯。
灵朝雨不知他心思复杂,静候他拨云见日般帮她查明身份,早日找到她恨的那个人,想到此处便自然的问了出口,“我非你族人,但在昔日总应有个地方收我,你可知何族之物能伤我至此?”
什么东西能伤她三魂七魄都散尽,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背后从肩连到腰尾的伤痕似是与她有极深之恨的人才会做到这个地步,让灵朝雨日夜都想再见到那个人。
世间能伤人魂魄的东西几乎全乃至邪至恶之物,望千虽有听说一些可也多年未曾在见过,许多已是上古之物,只活在各界传说中,最有可能的也就是,“阴间。”
“地府向来掌管生死之事,黑白无常也被称勾魂者,进了地府还能出来的都是投胎之人,况且地府是神职怎能容有你这样的事出现,可现下也只能先去那看看了。”望千灵力尽失连土地爷都招不出来问问,只能用最寻常的法子去地府了。
正巧涂山还未有人来迎他,行走凡世还少不了钱财,不如就借此一箭双雕,望千饮尽盏中茶,回身见月落乌梢静夜将尽,“城西似有死气,今日先去看看,天要亮了,你快回去吧。”
灵朝雨不明他为何意,依然坐着品着无味的茶,“我不想回去,她不只是吵。”
好一番说才让她稍稍明白事理,但望千却发觉他要说的远不止有关她身世的事情,两人一路同行繁忙之中暂抛了男女之防,可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我虽不用守凡世琐礼,可毕竟这是在人间,面上还是要过的去。”
“这是何意?”灵朝雨看着他浅眸微凉,耳侧的发丝似泛着银光,新奇的伸手去摸,触了满手寒意。
“你好冷。”她不喜这种温度,无趣的收回手,摸回了温热的茶盏,“你总在说我不能如此,到底有何不妥,她睡了满床挤的我没地方。”
他向来不与人亲近,可这几日因她却是处处破例,倒也没有不适,猛然被靠近连躲都忘了,望千起身斟酌着说了几句,“虽不知你是何族之人,可在凡间男女如此亲近必会惹人碎嘴,坏了你的名节。”
灵朝雨自觉比刚醒时清醒很多,可对这些虚无的东西尤为难解,想要能紧紧的抓在手里却总是无力,见他勉强也只好收了性子,“罢了,我走便是,少说这种听不懂的话。”
她坐的安逸,确实不想回去听锦宜呼噜,或许是习惯站在望千身侧才会拖着不走,如今真的走了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望千,太陵是什么?”
望千站在门侧,开门的手顿住,有一瞬间的恍惚,看向她的眼里重重深锁,“...太陵,是件邪物。”
房门吱呀的一声轻响,遮上了他最后的神情,“回去吧。”
灵朝雨不知该怎么说他眼里的样子,那是她完全不认识的望千,还未细想,隔壁的门就开了,锦宜有些茫然的看着她。
“你,”锦宜忽然睁大了睡眼,见她刚从公子房里出来,缓缓回神却是难以开口。
“我来找他喝茶。”灵朝雨丝毫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