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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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文？是多少？”他听起来不少，可也不知能不能给她换件衣服。
“这，你看你要做什么，要是想吃顿好的，这些钱到也足够了。”掌柜的砸吧嘴，心想这是碰上哪家的落魄公子哥了。
“那衣服呢？”他想着两人都不是凡人，游魂应当是不用吃东西的，至于他也不屑这山间粗食，这些钱全拿来买衣服就行。
“做衣服的话一些布衣倒还勉强，不如公子去山下农户家看看，也许能得件旧衣。”掌柜的愈发心虚，说前半句时已有些刻意模糊。
可手中的玉簪在指尖擦净了脏污后，竟通体清亮，在暗室都发着星月一样的银光。掌柜的看出这绝非凡品，能二十文收下心里得意至极，再回话时高兴的直眯眼。
灵朝雨有些累了，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自顾自的坐在门边看着街上少有的行人发呆，披散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更加疯癫了，偶有几个人见着也是绕道而行。
她清楚的看着世间的一草一木，街上的一人一行，感受着完全陌生的气息，有些新奇也有些害怕，可也总算有了点可以留住的记忆。
听狐狸说，这里是人间，是人住的地方。那她呢，也是人间的人吗？
拿了钱的狐狸自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灵朝雨缩手缩脚的坐在台阶上，长发下露出的浅浅侧颜有种别样的恬静，单薄的诱人怜惜。
他想到让她当了玉簪，眼下连头发都没法收拾，可怜的模样让他久违的感觉到愧疚，他走上前轻叹口气，“先委屈你这样落魄，等到了山下农家再帮你换件衣服。”
灵朝雨回头看他，打断了刚才的思虑，点点头站了起来，“嗯，走吧。”
这一站起来他才发现，她腰间隐隐透了点光，再细看，原来是里面的锦衣透了出来。这街上人来人往的，离山脚还有段路要走，怎么能就这样被人看了去。
也不知哪来的善心，他抖开手里的外衫轻轻的披在了灵朝雨身上，再看脚下拖沓的边角也不再顾虑，刺啦一声撕掉了。
“暂且这样披着，日落之前我们赶去山脚给你换件好的衣服。”
灵朝雨身上忽然披了件大衣，整个人愈发显得奇怪，她看着胸前帮她合衣的手，下意识向他道谢，暖意在血液里四处流动。
狐狸似没注意到她的变化，折腾了一会才没让衣服从她身上滑落，收了手才看见还剩下一段衣角，他想了想盯上了她的长发，“给，用这个把头发收拾一下。”
她接过布条，捧在手心却不知道这个跟头发有什么关系，抬眼看着他说，“我不会。”
果然是个傻子。
从未伺候过人的涂山狐主第一次在个游魂身上碰了壁，他拿过锦云织的布条看她一头乱发，万般无奈的动了手。
时至今日，世道真是变的越来越莫测了。
也多亏他平日不喜人伺候梳洗，对这绾发穿衣略有所知，勉强冷着脸给她绾了个男子的发髻。
长街无人，偏隅一方。
指尖的柔滑夹杂了即将沉暮的西光，一丝一缕间似乎有了湖水潋滟的温度，惹人留恋。
这独有的街角安静平稳了两个人的心，他天生清贵的眉眼不再像高山之巅的冷冽，此刻倒有了半分寂静，只是微斜的眼帘藏满心事的印了另一个人的颜。
相背一面的灵朝雨看不到他的神情，浅薄的神魂不知被何事牵引，出神的看向浅金的云彩。
她虽满身脏污，可肌肤胜雪，容貌妍丽，稍作清理立刻就掩不住光彩，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是如何沦落到魂魄不全的地步呢？
绾好了发，他垂手，长指滑落间偶然看到了她肩上的一块血污，薄唇微张，半晌又什么都没说的转了身，“走吧。”
荒溪山本就是涂山的一个小山林，自狐族衍生时便有了。原本就鲜为人知，更不要提凡人住在此地，只是后来涂山一族出的九尾天狐愈发的少，整个涂山氏神力衰微。
四百年前他又受了伤，躲在荒溪山休憩，涂山群狐无主，无神力庇护的众多旁系小狐只好勉强化作人形外出觅食，而荒溪山靠近凡人之地，为了活下去许多小辈便和凡人结亲，生下的孩子也日渐普通，成了荒溪山的凡人。
身为涂山狐主，世上最后一只九尾天狐，他龟缩在山洞假寐数百年，不闻世事，让所有人时刻担心着天狐一族会全族没落，这种事也只有他能做出来。
一路徒步，走到山脚，看到村落时已经清月半掩了。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沉默的如影随形。
这些年来他虽没出过洞，可荒溪山的一草一木都受他灵力滋养，再小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眼睛。
唯有，身后这一个。
夜已经静了，偶有些许飞虫在身边萦绕，嗅过后便很快就散开了，看来连这些小东西也能觉察出所遇非凡人。两人穿过树林果然看见农田和草房，可不知为何整个村子都过于安静，没有一丝光亮。
灵朝雨初初入世，完全没有疑心的往前走，待走到一户门前才想起不知该如何说。
“你来。”她退一步，看着几步之遥的狐狸颇为相信的把事情交给了他。
来人沉眸，半掩不悦的走上前，可手下空空没有半点灵力，想要悄悄进去也没法，“这家已经休息了，半夜扰人清梦不合礼数，我们再找别家吧。”
这合不合礼数灵朝雨不懂，可放眼望去整个村子不见一点火光，除了头顶半片月牙隐隐透着惨淡的雾气以外，这地方便再没半点生气。
别家，要到哪去找？
他看她沉默，顺着她眼神望了四处，个个房子都黑幽幽的散在地上，到了深夜便仿佛蛰伏许久野兽即将抬头，是有些不对劲。
“走吧，这村子不小往别处走走，兴许还有没睡的。”这村子虽有些不对劲，可却没什么邪气，他活了快千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就算是有也是撞在太岁头上，倒了霉。
两人落魄至此，仿佛荒村游魂般在暗夜里穿行，除了田埂上的虫蝇未睡外似乎再找不到其他活着的东西。狐狸许久没走过路，颇有些新奇的踱步在乡间小径上，背着手神色不明的看着前面的灵朝雨。
心中疑窦丛生，可又不知从何开口，幽眸光暗间记起了另一张薄颜，渐渐和面前的人融合，“你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是何身份，那你记得什么？”
他倏尔开口，逸灵清淡的声音在这深夜中不显惊人。
灵朝雨不自觉放慢了步子，被牵引着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豆大的雨滴打在眼睛里，手中的血像根红丝线缠绕在手腕上，水里的倒影，山洞的狐狸，人世的当铺，...天上的声音。
每一幕都极快的闪过，每一幕都清晰却找不出过去的痕迹。
她回头，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心里疯长，柔和的眉目里刻意的压抑着一丝雀跃，“...你想知道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狐狸不禁哑然，他有些好笑的重看这六个字，一时间忽然大梦终醒一样冷静。
晚间凉风在衣袖中兜兜转转，他看着微微卷起的袖口，轻轻伸手感觉风从指尖流过的无力。
是啊，他想知道什么呢？太陵？阿妺？
没人比他更清楚，被卷入太陵顷刻间便化为乌有，生生世世再无此人，他又在期冀什么？他爱她吗？明知道阿妺想要的答案，就算是阿妺还活着，就算是把她从太陵救出来，他也一样给不了。
灵朝雨见他默然良久，自始至终只看了她一眼，雾霭沉沉。
“...如何？”她直直的看过去，桃花般娇嫩的眼里黑白分明，不能理解一丝一毫他深沉的心思。
对着这样白纸一样纯粹的脸，他再问不出藏着利用的话，片刻才清清嗓子说，“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虽不属六界之中，可这里也算是人间地界，便不伦不类的随了人间的礼问了。
哪想灵朝雨低眉轻皱，竟是一脸莫名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狐狸叹气，半笑自己多事，和游魂在讲什么礼数，如此荒唐，淡薄的笑颜放下了许多杂念，“我是问，你的名字。”
晚风熏夜，苍青莽山，犹记穹顶之上的那一声灵朝，如鞭骨之痛打在脑后，至今她都不能舒缓，如今他问，名字。
灵朝，灵朝雨，哪个是她？
她忽然陷入一个深井，束手无策。
“从未有人问过我名字。”她为难的垂下眼，慌乱的想要找个答案告诉他，好像稍微慢一点她就会失去有名字的机会。
似乎哪里有些不对，灵朝雨顾不上这些，迷茫的四处寻找可以倚靠的东西来确定哪个是她的名字。
山野路边的林子里幽暗丛生，只有面前的一棵小树稀疏的透露着冷月，她顺着清辉看去，依然是那片下过大雨的天，如今却清朗一片。
她回头，轻声道，“灵朝雨，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名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