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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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对于人来说，是一辈子都过不了的坎。可对于他来说，四百年，也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
洞外潭水清澈见底，穿过树林的阳光复苏了荒溪山的万物，春日的景象让任何人看了都觉得舒畅，可洞内，仍然是一片不合时宜的死寂。
他望着许久未见的日光，眨眼间仍能看见四百年前的光景，那一日的种种都悉数埋在了一个暗角里，谁也未料到在他睁开眼的刹那就被翻了出来。
太像了。
无魂的女子，被压制的法力，失踪的太陵，每一样都像在复刻当年那一战的情形。这种不好的预感让他再看向灵朝雨时，深眸不自觉的复杂起来。
“如何？”灵朝雨察觉到那抹幽深，偏头看向了一旁的狐狸，不明白他眼神里的寒意。
狐狸轻哼一声，蓦然垂了眼睛，白玉般的脸勉强带了些善意，“我且问你，你醒来便在这群山之中，可还见过别人？”
“除我之外。”料想她会这么说，在她开口前赶紧补了一句。
别人。
灵朝雨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肩，纸糊的脑子里忽然嗡了一下。
她想起在林间时的那声“灵朝”，还有在洞口昏倒前的眼前闪过的那个女子，懵懂的眼里渐渐被另一种颜色取代。
她痛，肩上的伤口好像再次裂开了，灵朝雨能听见耳边的雷声，阴凉的大雨又打在身上，那种锥心的痛让她记起醒来后的唯一感觉。
恨。
“恨谁？”他听她一声细语，满腹委屈之中藏了无数的怨气，转眼间就能看见那女子周身散发的黑气，“这。”
是太陵在欲动。
她果然是被认了主，在这么虚弱的时候被太陵感应，稍有不慎便会堕魔。虽不知她到底是何人，可眼前也只有顺着她才能找回太陵。
思虑间，他手下强行聚起法力，见她还在发愣便冷道，“你若还想活着就赶紧坐下聚气。”
恍若未闻。
这洞内只有她与他两人，可耳边却充斥着各样的声音，灵朝雨看着自己手脚被一颗颗黑色的光晕缠上，如乌蛇迅速的钻进了衣袖，阴寒的气息让人胆颤，她尖叫着想呼救却听见自己冷寂的声音，说，“我恨。”
“别人？别人是谁？”如同天上金乌，一阴一阳，灵朝雨清楚的看着有一道黑影覆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逐渐贴合连声音都一样，“你们都想害我，你们都该死！”
那人尖利的嗓音淬满了毒，她看着眼前唯一的活物，沉潭般幽暗的眼睛一点点拉人坠入水底。
眼看她欲念缠身，不可自拔，他赶忙收了法力，可还是晚了一步。
手下残余的微弱清光一瞬间被她收入袖中，借着太陵的召应慢慢烧成了火的颜色。
太陵这等上古神物连巫妖都能毫不费力的吸进去为自己所用，更不用说如今混入了涂山氏的九尾狐灵，这种失控的场面连他也预料不到她会做出什么。
他退了数步，第一次这么狼狈的站在自己的洞穴角落，束手无策。
那聚在指尖的红莲在洞中跳跃，烧的她浑身炽热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灵朝雨晦涩难明的看着火里映出的脸，明明就是她的眼睛可透露出的却是另一个女子的样子。
“灵朝。”那女子轻启朱唇，温和的嘴角不带一丝感情。
灵朝雨似被手心的火魅惑，抬手放在眼前，细密的长睫下眼里的那团火渐渐如红莲绽开，裹在其中的恨意却意外龟裂了一些陌生的情绪。
一旁的银衣也隐隐察觉到她少的可怜的魂魄悄然多了丝重量，如同胎中的婴孩一点点长大。
这真是闻所未闻。
能被太陵认主必然是神力深厚，怎得能连三魂七魄都不完全。当年天魔那一战后太陵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又在何处，种种疑问竟全系在这女子一人身上。
他有些陷入回忆，却没发现不知何时，原本气息浑浊的狐狸洞忽然清净了许多。
远处的灵朝雨在□□中抬头，周身透彻，眼湾美好如明月朗澈，手中的红莲也逐渐淡成了原本的清光。
透着风的肩膀不再那么疼痛难忍，她抬手抚在伤处，有些奇怪的问，“为何唤我灵朝？”
“你到底是谁？”她一人自言自语，似没看见洞里还有其他人，转身便要出去，临走时好像记起什么，回头道，“衣服给我。”
话音未落，指尖打了个转，那银衣眨眼间便落在了她手里，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来不及反应。
“你！”他本想斥她无礼小儿，话到口边恍然想起，如今自己灵力全在她身上，惹怒她还不知有怎样后果，这才勉强改了口气，“...你是姑娘家，穿成这样出去不太合适。”
灵朝雨边听边手下不停的穿好衣服，果然衣服宽大的垂在了地上，她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撕掉落下的半截。
“姑娘！”有人急了。
这可是极好的锦云织，涂山唯有他每年能享有几匹，这世间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识货的东西，他气急败坏却又说不得，骨骼优美的下巴紧紧的咬成一条线，“姑娘，不如我带姑娘去寻几身得体的衣物，也省的总穿破烂的衣服好。”
洞口的灵朝雨是一点也没听出他话里的僵硬，直起身随意看了看身上的长衫，眨眨眼又要动手，“不碍事，蔽体就行。”
“姑娘！”
这下，灵朝雨头也不回，顺手聚了火朝他扔过去，以示警告。
虽没了灵力，可这点招数还是躲的过，眼见团火落在暗处，他不如顺水推舟，“姑娘，衣物暂时是有了，可若再破损姑娘又该去抢谁的呢？”
灵朝雨看着腿边拖沓的衣角，似乎是真的听进去了一些，“你待如何。”
“不知姑娘这是要去哪，孤身一人也没记忆，此行多有不便，”魂魄残缺，必然如白纸般初始，之前问过她话看起来也不了解尘世，就算有了一身法力也走不远，“不如，让在下与姑娘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倘若不是她这般痴傻，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想要借她找到太陵还不如直接看住她。
“同行？”灵朝雨放下衣角，微微侧脸看着一步之遥的潭水，那水下的石块大大小小能一眼看全，仿佛是世人遗落的秘密。
如果她的记忆也藏在水底，那该怎样做才能让石块浮起来。
他说中了她心中顾虑，见她迟疑便再道，“何况你不通人世，就算要走也不知道路，恕在下直言，就这样走姑娘可能连荒溪山都走不出去。”
他绝非出言吓她，狐族向来神秘，来去之路更是千年之谜，她一个外人没有狐族带路恐怕是要困死在山间。
更何况荒溪山是他独有的秘境。
许是忽然有了这一身法力，灵朝雨也未多想，她初通人性不懂事情的复杂，这会谁能帮她换身衣服她便何事都能同意。
“也好，那我们便同行。”
......
山下，镇上当铺。
进门之前还是劝下她没撕了那锦云织，虽不想当掉衣物可粗粗一算，他身上也就这衣裳最不值钱，再说这荒溪山境地一花一草都是他的，这衣服就算当了也能再拿回来，宽慰了自己半天才敢进门去。
“呦，二位，这是要当何物啊？”掌柜在里头探了个头，手下还不慌不忙的打着算盘。
“一件外衫。”他没说这是锦云织的缎子，料想人间也没有这珍品，不过当铺自然是看的出这衣物非凡。
“呦，公子，一看您就是大户人家，不懂我们这行规矩。”掌柜小胡子一撇，抬手清了清算盘，一眼也没多看柜上的外衫。“这，我们典当行有三不当，这衣裳就算上一个。虽然公子不至于拿神袍戏衣来糊弄人，可行规在这自然是没人敢破的。”
所谓神袍戏衣大概指些死人的寿衣，殓服。
这下倒有些难堪，他自知人间没这等仙品，可也不能这样埋汰，顿时便冷下了脸，“你可看仔细了，这等珍贵之物怕是皇亲贵胄都无福消受，如今也不过是救急才拿出来当，你倒眼盲心瞎不识好歹。”
“哼。”掌柜轻哼一声，也没因此大发脾气，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我说公子，我开当铺数十年，什么珍品凡品没见过，可你这确实是当不得，何必为难人呢？”
一通话说的两人哑口无言。
当狐主久了，还从未有过今天这种荒唐事，何况他在凡间向来不愁吃穿，能记得当铺是干什么的便已经是他们极大的荣幸了。
他再拉不下脸，只好悄悄把外衫从柜子上扯了下来，转头看见身后衣衫褴褛的灵朝雨，掩不住尴尬的说，“这里当不了几个钱，我们换家看看。”
“换哪家？我们不是走遍了镇子就找到这一家吗？”灵朝雨不懂眼色，直溜溜的就把话说了出来。
那掌柜又在里面轻哼一声，靠着柜台侍弄他刚收的一个玉瓶，眼瞅着气氛正僵着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也罢，看二位也是急用钱，我看姑娘头上的玉簪倒还值些钱，如若愿意便当那个吧。”
果然是肉眼凡胎，什么看不上竟看上她那破簪子。
狐狸问过她后，顺手取下了玉簪，放到了柜上。
两人都等着他说价，连没什么表情的灵朝雨也带了些好奇。
掌柜见状，眼神飘忽，咳了几声才说，“你看，二十文如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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