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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震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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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声如细雨在叶尖滑落,无声无息却又清净安宁。
这话是说给灵朝雨听的,也是说给他自己的听的。
他在世间存了上千年,正如他名一般。
看遍了世间山河更迭,兴荣衰败,却从未辜负过任何人,百年前那一战让阿妺替他陨落在太陵里,便是他一生唯一的辜负。
所以他在狐洞里,看见灵朝雨时没有立刻杀了她,所以他对余荼的挑衅和恶行视若无睹,所以,蒙蔽到去相信余荼的话。
如今这一场焚烧齐府的业火,就像点亮那些阴霾的火把一样,让他从未有过的清醒,看见了自己的这份愧疚。
床塌上的人没再出声,望千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帮她拉好中衣,收拾了一下才去唤她,“药上好了,回房吧。”
依旧是没有声音。
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么,明明之前三番四次的偷偷溜走。
望千有些无奈的回头,正要再唤却听见了床榻上微弱又平稳的呼吸,悄然靠近便发现被中的人已然睡熟。
倒不是少有女子睡在他榻上,只是像她这样真的睡熟的确只有她一人。
没再出声,他轻轻的放下帘子,顺手熄了长灯,留一室沉寂。
......
街边小雨又下的急了起来,客栈门外大树的新叶上溅起了颗颗晶透的圆润雨珠,零落的散在青石板路上的小水坑里,叮咚的雨声很是清灵。
本就人稀的小镇上今日更添寂寥。
这雨许是从齐府大火那天便开始落了,店里的各桌食客都有意无意的聊着那场让齐府从此在益阳城消失的大火,虽是少了家恶霸可却成了小镇上平日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我说,还是有句老话说的好,人在做天在看,平日不积德行善一旦老天降罪便是不会再给一条生路,要不这么大的齐府怎么会烧的连个一砖一瓦都不剩。”
邻桌的几个汉子像是路过小镇短暂停歇的,也不过是从镇上的人那听来的只言片语,虽有惋惜可更多的还是对老天降罪的心有余悸。
旁的人听后都砸吧着嘴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唉,你们都没去看,那县官夫人也就是齐家的二女儿,昨日刚赶来就在门口哭的昏了过去,怎么说都算灭门之灾啊,连个后都没有留下。”
那人这样一说又引得众人唏嘘,端来饭菜的小二见桌旁的姑娘也侧耳其中,尤为热心的又说了些别的,“公子姑娘这几日没出门许是不知,城西的齐府前两日家中失火,烧了整整一日才被扑灭,镇上人都说是齐府平日坏事做多得了报应。”
略带倦意的灵朝雨有些失神的回过头看着面前的白粥,今日的白粥里没了鱼片,而她身边也少了个锦宜。
仿佛每日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她和对面的望千。
小二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像是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唉,客官有所不知啊,我也偷偷跑去看过,那时听身边有位高人说,齐府是有妖魔作乱才会这样的,月初就见他们整日熏香作法,可没想到还真落个这下场。”
“小二哥消息灵通,不过鬼神之事谁也说不准罢了。”望千漫不经心的与他客套两句,不待多说掌柜就把小二叫了过去。
灵朝雨本还想听他二人再说些话,谁知掌柜出声唤了一句,小二便叹口气赶紧迎了过去,那眉间隐隐夹杂的不耐在转头时立刻变回笑意,让她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吃饭吧,还看他做什么。”见她鲜少这样盯人看,望千也不由得朝远处多看了几眼,只是无甚稀奇的收了眼神。
她淡淡的转回头舀了舀碗里寡淡的白粥,其实粥里有无鱼片与她来说都一样,许是这么想着便学着锦宜那样吃了一口,温热的米粥意外的在嘴里有了一丝香甜的软糯。
本想再细细品品就不经意的吞了下去,灵朝雨舔着唇又尝了一口却再没了之前的感觉,她忽然有些吃不下去的放下了勺子。
“...为何让我吃这个?”
明明知道她什么都吃不出来还要这样,难道和那个小二的样子不像么。
望千看她用左手别扭的舀着粥,以为她是觉得不便才忽然这样。
可想到昨晚她畏冷,又暂时不能请来大夫便软言安抚道,“吃吧,虽然尝不出味道但应该能让你暖和一点。”
说是要请大夫来给她瞧瞧,但如今她是连六界都不曾见过的无魂无魄之人,就是望千也有些怀疑大夫会看出些什么。
灵朝雨不曾想过这么多,只当是昨晚占了他的床觉得亏欠般听了他的话,垂首间忽然看见他袖里装着那名皎兮的物什,已然不像昨日那般光亮。
“这个东西能换成银钱?”她指着那袖中玉石问道。
早起便听他说要把皎兮当掉,换了银子就能给她治风寒,好让她没这么冷。
袖中的皎兮在白日便像一块成色较好的翡翠,见她好奇望千索性拿了出来放在了她手中,“这是涂山之物,凡人要来也没用,等再过几日就能赎回来。”
“那余荼要它做什么?”她刚放下吃粥的勺子,再摸到手里的皎兮立时感觉出了它的不同,触手的温润如水中的月辉那般清亮又高远,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暖意。
灵朝雨慢慢被那种温润吸引,放在手中细细的看着,可却始终想不出它能做什么。
“这也算块灵石,能助长修行者的灵力,对余荼来说还有另一个用处,”望千想到此隐隐波澜的浅眸里透出一种轻蔑的漠然,言语间却一如平日的冷淡,“青丘的长老要用余荼做眼线,可又自视甚高,不愿让人以为他们与妖族有染,便给了余荼皎兮用来当去青丘的指路灯罢了。”
天狐之地往往与世间是两个境地,非本族人带领,便是就地翻个底朝天也只能挖到一抷土而已,更何况在涂山那种天狐之地谁又需要一块石头去提升灵力,便只做殿里的长灯用。
可笑那老婆娘每次都要余荼如给帝君请安一般,靠一块石头摸索到青丘,问过话再赏些“珍品”便把她扔在一边,任玉山将要覆灭也不会自找麻烦的出手相救。
怕是余荼早就恨青丘入骨,才会连他都想杀,真是天真的可怜。
他说的清楚,灵朝雨却听的不甚明白,同是狐狸怎么又是青丘又是涂山,不过她也知道望千似乎不喜青丘的狐狸。
每每提起青丘便变得如冰石一样寒凉,眼底的沉霜让人触之生寒。
她不愿这样与他说话,又低下头吃起了放凉的粥。
周围的人还在聊着齐府的事,说到隐秘处便刻意的压低声音,仿佛怕老天会因为他们的碎嘴而降罪与此一样。
听了大半天的唉声叹气,人人都像是亲眼看见齐府着火,那样避之不及又意犹未尽,全然不知她二人在说的就是真正的纵火狐妖。
灵朝雨一勺勺尝着没有味道的白粥,知道清甜为何谓以后这碗粥就变得愈发难以下咽,她心不在焉的随着那些人叹口了气,粉瓣的桃花眼悄悄瞄了对面的人一眼,“唉,...你说他们为何都这样叹气呢?”
“无知罢了。”他刚好迎上她略有躲闪的眼神,顺手挪走了还有半碗的粥,“已经凉了就不要喝了。”
正合心意。
“无知?我看他们知道的挺多了,每个人说一点便越说越像真的。”
有些齐府的事连她这个修补四方印的人都不知,可见人们只知大火却不知业火。
这安逸的小城怕是多少年都出不了一件大事,就算外面传出各种妖魔作乱的事也不及真的在眼下发生的那样骇人,所以这一说便是淡不下来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望千神色淡淡的看着满堂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说起齐府的大火,而不知这大火之前在齐府又发生过什么。
他摩挲着在业火中找回的皎兮,轻声说,“都是罪有应得罢了。”
哪有什么可叹可惜的,只是一无所知的愚蠢。
“...他们究竟有什么罪,值得余荼那样。”拼命。
她有些模糊的想起这个词,不自觉看向了自己灼伤的手,如果那种痛燃遍全身...
只想想便让灵朝雨悄悄颤了一下,可望千说出的话却让她整个人都震惊了。
“齐府的二公子不知听信了哪个高人的话,在新婚当晚与家中人联手,撕下了玉山小妹的皮。”
窗外的雨啪的一声打在了窗沿上,四分五裂的雨滴溅了她半个袖口,小二赶忙过来道歉一扇扇的关好了窗,一边抱怨着这忽变的雨。
直等到小二走后,他才又慢慢的开口,眼下长睫深远却如拢雾般迷蒙,“齐宣听信他人,说府中受妖魔所累必不能大富大贵,便在新婚当夜哄骗玉山小妹喝下了现形的毒,可她早已化了人身除非自己愿意又怎会现出原身,就算如此齐宣还是活活剥了她的皮。”
她以为只要她坚持不露出狐身,他就会相信她是人,他以为只要剥了皮,他就会杀了那个害他不能富贵的妖。
情爱。
这就世间的情爱,爱上一个无情无性的人也算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