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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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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朝雨醒来的时候一滴雨恰好落进了眼里,一下打的她又眯上了眼。
天暗的可怕,镶着灰白边的乌云里隐隐闪了几道蓝光,伴着轰隆隆的雷鸣,雨天更阴了。
也没急着起来,她感觉自己轻飘的像张纸,浑身没劲。只是身下的泥泞还有颗石子硌的很是不舒服,就这样趴了一会最终还是撑起了身,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各处还真有些力度,肩上尤为痛楚。
顾不上雨大,她摇晃的站起身眯眼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凉凉的看了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趴在这群山之中的小径上,空无人烟的山间满是清冽的雾气就像此刻自己的记忆。
这是哪?从何而来?到往哪去?甚至她是谁也没有一点印象,就灵朝雨这个名字也是她后知后觉的记起,模糊了许久才确定这灵朝雨就是自己。
不知季节,大雨淋了满身也没觉寒意,看这山间绿意似乎已经是春天了。
春。
裙角的小水珠咚的一下滑进了脚下的小水坑里,细微的涟漪一圈圈回荡。
神思中忽然波动了一下,很小的颤动连灵朝雨自己都差点没发觉。
“逢青。...还与去年人,同舟共逢青。”滂沱雨声里唯留一丝婉音,惨淡的夹了恨意。
她轻声念出这句诗,半晌,除了有点冷外什么记忆也没有。
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想过后便抛之而去。
清醒的这一会时间里酸软无力的四肢渐渐恢复,她抬手彻彻底底的伸了个懒腰,骤然用力拉扯到了肩上的疼痛,附上去摸到了满手湿意,被雨水冲淡的血变成了渐淡的水红色,顺着苍白的手腕滴落在地,融入了泥泞中。
直到见到血灵朝雨才感觉到那肩上的伤不似平常伤口,疼痛霎时加剧。这下倒是急着避雨了,突如其来的娇气让这痛楚再难忍受,她捂住肩膀匆匆的往上坡的林中跑去。
走上了一会也没找到能遮蔽的地方,林间雾气四溢又隔着许多枝叶一时分辨不出方向,灵朝雨痛的发抖却愈发清醒,像个纸扎的空心人对身边的一切东西都没有感觉,唯独走到一片泛着青光的小水潭前,猛然听见一个声音。
“灵朝。”
霎那间,如天地巨变,脚下的震动似在提醒一般。
灵朝雨循声望天,惨白的脸上满是恨意,被打湿的长睫黯然的滴下了雨水,静默了片刻也没见林中再有异动,仿佛刚才的动静只是个幻象。
飘着山林独有冷淡味的雨,渐渐湿透在衣衫里,她穿的单薄能感觉那种邃在骨子里的阴冷,奔走在林间也甩不掉的窥视感。
行至水潭边,昏暗的天忽然闪了一道雷,顷刻间万里阴云如白昼重现,照亮了周围的一切,灵朝雨不顾耳边心慌的雷鸣,一脚踏上了水潭的石头上,果然稍微看清了她倒影出来的样子。
一个疯婆子。
身上的玉罗裙染满了血渍和污泥,顶了一头长发粘腻的缠在了脖子上,她看了许久无甚想法的又往前踏了一步,这次看到的更多了。整个人就是根杂草,连破衣服也撑不起来,再看看被头发遮住的脸,或许更糟糕。
走到第五块石头上时,灵朝雨终于发现越往前走水里的影子才更清晰,就像画师一笔笔精细一样,到最后一块石头时,才勉强看清了自己的脸。
意料之外的,俏丽?
她伸手拨开长发,看着水中映出的小脸,虽有些污迹可还是能看出是个媚眼如丝的姑娘,潋滟的青水掩住了她过于苍白的脸色,秀挺的鼻子下是尤为娇嫩的唇,如此一看竟也算个美人。
只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却如水草般缠满了恨,淬上了仇。
自醒来后,她便如新生般懵懂,万事万物于她都是陌生,可独独这恨像生来就在她心里扎了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般的不可分割。
她认得这恨,却不记得这仇。
雷鸣又在耳边炸起,雨滴也巴掌般打在脸上,灵朝雨却不觉得的痛了,她空荡荡的想着事情,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一脚踩在潭里踏散了倒映的影子,直直的走进了水潭对岸的黑暗里。
仇?恨?是什么?灵朝雨一遍遍问着自己,好像这样就能问出答案。澄澈的眼睛也慢慢被漆黑覆盖,她走进了黑暗里,外面的一切都不清晰了。
突然,有一个瞬间,灵朝雨眼前闪过一个如流光般驾着仙气而来的女子淡笑着回头看她,那女子握着丝帕细心的为她擦去脸上的痕迹,灵朝雨看见自己笑意盈盈的上前附和,下一刻,肩上却被一把长剑贯穿。
痛吧?昏暗里响起了声音。
她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孱弱的身子,毫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
“是个清夜,明天你不能来了吧?”
“又到日子了?过的还真快。”
“你可长长记性吧,这都要我提醒,怪不得屏意姑姑看见你就叹气。”
灵朝雨张口想反驳什么,偏头看去却只见身边是团模糊的雾气,她想问“她”是谁,还未出声就听见耳边极近的一声吸气。
“...阿妺?”
几重梦破,身体沉浸了所有的伤痛。
她昏沉的醒来,脸颊边毛绒绒的触感还带着温热的气息。久违的日光斜斜的打在身旁,连指尖都被自然唤醒。
羽睫微抖,便又听见那人说,“不对,怎么会是阿妺呢?”
“谁是阿妺。”灵朝雨倏然起身,果然看见了说话的“人”。
那是一只极美的白狐,银眸在看清面前的灵朝雨时瞬间色变,尽管怒意极快的充斥整个山洞,她还是察觉到他有一丝僵硬。
“放肆!”一阵狂风呼啸,好似把这怒吼都灌倒了耳朵里。
灵朝雨有一刻的失明,刹那间身旁的所有暖意都结成了冰凌,尖锐的冲到面前。
“吾辈小儿,你是怎么进来的?”狐眼狭长,冷封的睥睨着单薄的灵朝雨,白衣下尽显孤傲。
劲风贴脸割在她每一寸肌肤上,眼见他化了人形,手下却丝毫不放的使出招数,看来是根本没想要她回答,灵朝雨混沌不已,只能被大风砰的一下卷在石壁上,毫无还手之力的感受着后背崩裂的痛。
狐狸长袖一挥,正准备收拾掉这碍眼的东西,哪知那脏东西忽然从石壁上掉下来。他抬在了半空的手似有千斤坠挂在了袖口,怎么都使不上力。
“咦。”狐狸眉头轻皱,试了又试也没法动手,不得已收了法力,长眸零星的泛着暗光,“罢了,且留你一命。你是何人,胆敢闯我休憩之地?”
终于轮的上她说话,灵朝雨这才看清睡了一夜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原来昨天她无意昏倒在了一个山洞里,如今看起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何人?”她垂首低喃,在空荡的记忆里搜刮仅存的一丝印象,半晌才抬头看向那狐狸, “人?你是人吗?”
对面的“人”瞬间沉了脸,他倒不知这一觉醒来,世间小辈竟如此嚣张了,“你一个低等山魅当真是无畏,如若不是我在此地休息百年,你不知何时才能修炼成形。如今不但不叩谢恩人反倒出言不逊,留你在这世上何用!”
他说罢,袖中的手陡然转了一圈。
白衣上的银丝隐秘在寸光之间,每一步都耀了灵朝雨的眼,她垂眸看手指上滑过的光晕懵然的握紧了手心,像真的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悄悄的留在了心底。
她模糊的想起昨日在山间醒来的场景,又忽然回想刚才看到的狐狸,有微妙的情绪在眼里划过,怔忪间都没发现那银衣猛地停在了面前。
“你,”他避世许久,明知不可能却又期冀着,泛着冷意的侧脸再触到日光时意外的沉静,“...你到底是谁?”
耳边的长发被小心的拨开,指尖带着春日湖水般的温度掠过了灵朝雨麻木的肌肤,她恍然不觉的抬睫,无意间撞进了那狭长的灵眸里。
不是阿妺。
再次确定后,他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不敢想如果是阿妺变成了这样他要怎么面对。
“告诉我你是谁,”白衣收手而归,短暂的温和立刻被掩盖,“太陵在哪?”
狐狸变成人后总需要她仰望,灵朝雨实在没力气仰着头,偏生又有一口气便硬撑着扶墙站了起来,“我记得,你刚刚说我是,山魅?”
这倒无言以对,起初只是觉得她法力低微,连人形都勉强维持,可又看不出原身,便以为是刚修炼得道的山间精魅,可越是靠近就越能感觉出异样。
她几乎没有魂魄,全靠太陵认主的结契关系强行撑着,甚至刚才他在触到她的那一刻察觉到了她身上有属于他的东西。
换言之,她现在不在六界之中,便是他也说不出她是个什么。
“你从何而来?”他循着光看向了洞外。
荒溪山是涂山地界,只有人和些低等精魅能看见,稍微有些法术的也寻不到这来,更不用提这洞口有狐主封印,便是天帝想进也是进不来的。
又是一个疑问摆在面前,只不过这个倒可以回答,灵朝雨也跟着他看着洞外,羽睫轻轻忽闪,娇媚的眼湾已没了昨日的恨意,她指着洞外的山林,“从林外的小径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