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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疑点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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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腺再度失控,身体仿佛并非自己似的不听使唤,才浇灌过临旱三个月的喉咙,此时又不安份的灼烧起来,之后一定会留下病根吧。
都是发烧的错,只不过出一趟门在外待几个小时,他的身体竟孱弱到连这点都经受不住。
临也迷迷糊糊的张开眼,暴露在外的皮肤正瑟瑟发抖,闷在被里的却大汗淋漓,既冷又热,两种极端而不同的感受不停折磨他的感官,有如置身于烈火与冰川当中。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
朦胧的视野中映入一道朦胧的人影,顶着一头醒目的金发,在灯光反射下光彩耀人,使他不适的眯起眼睛,或许真的是太刺眼了,背光的脸庞被深厚的阴影所覆盖,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唯有烟草味分外清晰。
…谁…?是谁?瓦罗娜…?来杀他吗?
模糊的景物,轮廓严重扭曲,像画糖一样完全失去原形,和别的东西融合在一块,根本无从分辨来人的身形和性别,反倒越看越感晕眩。
他下意识的想探进藏在枕头下的小刀,却蓦然想起这里不是自己家,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何况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他动作,情势各种不利,因此他只能观望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究竟是敌……抑或友呢?
「…渴吗?」浑厚的嗓音里溢满关切与温柔,不知为何,竟莫名让他产生想落泪的冲动。「哪里不舒服?」
头很痛,身体被双重极温反覆折腾,晕眩更令他恶心,他张开干裂的唇,却把这些话都收了回去,替换成相反且简洁过头的三个字。「……没什么。」
并非真的没什么,只是全说出口会相当吃力,而且和不懂医学的人说了,也对病情毫无帮助。
他确信这个人不是新罗,即便看不清容貌也分不清声音,除非他戴了假发,但这是多此一举。
也不会是瓦罗娜,她没有抽烟的习性,更不可能会表达关心而是直接一刀刺来。
跟一开始蹑手蹑脚进来的是同一人吗?可味道不太一样,从血腥味变成了烟味,不过一样让他难受,于是他又补了一句。
「…只是…烟味很反胃…」
需要休息的他再次合上沉重的眼皮,连同对方歉疚的道歉一并隔绝耳外。
……这家伙…也会哭吗?
静雄愣愣的凝视着发烧中的病患正在流泪,哭本身并不稀奇,稀奇的是做出这件事的人,竟是他绝不会想到的折原临也。
原来这家伙也会哭啊,他感到意外的这么想着。
他一直以为临也只有那几种情绪,开心、愤怒、鄙夷,这是最常交替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像他那般没心没肺的人,原来也会跟一般人一样哭泣…
或许应该说是他主观的把他从一般人之中剔除,以致遗忘了对方其实与一般人无异的事实,就如同临也总把他当作怪物。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临也流泪的模样,无庸置疑,虽在久远的高中回忆里,对方也有过被食物呛到或笑到流泪的经历,但那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与本人的意愿无关。
他从未想过临也会由于情感驱使而落泪,原因很简单——他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落泪的类型,尤其还是在犬猿之仲面前,再者他那不容许任何人践踏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哭是脆弱的象征,而折原临也从不把自己归为此类。
而如今,对方难得脆弱的样貌,让静雄更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非他想象中的顽强不冥,新罗说的对,临也既非跳蚤也非僵尸,而是素质稍微强劲的普通人。
他会脆弱也会哭泣,只不过至今都没有人看见罢了,一昧凭借他营造出的形象暗自揣测。
不知是可怜还是心软,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替对方拭泪,可察觉到自己现在的作为,即将触及的指尖便停在半空,接着被缓缓收回。
折原临也有资格哭,可平和岛静雄没有替他拭泪的资格。
不仅是犬猿之仲,还是“加害者”。
溢满整个画面的鲜红再次浮现于脑海,他也再次闭上了双眼。
然而当睁开眼睛,忽然发现高烧不醒的人醒来时,静雄整个人不知所措的化成了石柱,内心陷入恐慌。
——临也醒了,他要怎么办?
告诉新罗?还是关怀临也的状况?但他最担忧的是对方的反应。
冷嘲热讽是免不了的,可万一临也以为他是来杀自己而拔刀以对,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动手,可会不会加重病况就不确定了,毕竟看起来不太乐观,更别说抱病搏命。
不会又要变成以前的对峙模式吧?
但接下来的发展否定了他所有预想的可能。
——对方仅仅是望着他,就像镜中那个面无表情的幻影,明明不发一语、毫无动作,却不禁让人悚然。
临也是他见过双眼最有魔力的人,因为一直追随他的身影,所以他知道对方正常与异常间轮转的不同。
迄今为止,他最无法直视的是临也的眼睛,当然在平时他是毫不忌讳的,可当他所熟悉的恶意尽数从那双眼眸退去时,连他也不禁生畏。
不见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又冰冷到让人从脚底寒到头皮,甚至渗进五脏六腑。
被那双无机质的瞳仁所注视时,就如同宣判死刑般,被炙热的刀锋从头一刀一刀缓慢划下,被高温接触的地方都因此熔化,却无法残留于刀上。
平常那双红眸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令人避之唯恐不及;异常时能看见其虹膜表面倒映出的身影,但那是无声的审判,使人深感自己的渺小与恐惧。
可能是由于临也一向都是笑着的,对此已习以为常,所以面无表情时才格外不习惯吧。
临也张开眼凝视着他的期间,犹如时间放慢般无比漫长,他紧张的流下冷汗,有些不安的开口问道。
「……渴吗?哪里不舒服?」
意外的是临也正常回话了,情绪非但没有过激,也没有直接一把小刀挥过来,可这么正常反倒让他觉得浑身不对劲。
似乎真的烧得不轻,不过再仔细观察,其实能发现对方的瞳孔其实是涣散的,与其是盯着他不如说只是望着同一个方向,恐怕连他是谁也认不得。
「……没什么,只是…烟味很反胃…」
「烟味?」闻言,静雄错愕的闻闻自己的袖子,确实烟味挺重的,以前也听新罗说过烟草对患者有害,因此他赶紧拉开距离。「啊…抱歉。」
而抱怨的人在话落之际又睡了过去。
如果知道面前站着的是死敌,大概不会这般松懈入睡,大胆的暴露出毫无戒备的一面吧。
毕竟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在熟睡中被害,看来这次发烧下降的不只免疫力,还有警惕心。
被指责烟味过重而惦记在心的静雄,又多嗅了一会作确认,这三个月的确抽得有点凶,还是克制一下比较好。
既然都被说反胃了,也不好再待下去,于是他离开了客房,但他不放心让病患独自一人,不知道新罗和塞尔堤到哪里去了,客厅似乎有声音,在客厅吗?
「喂,新罗、塞尔堤?你们人呢?」
「噢噢!找我们吗?我们在客厅哦!」新罗欢快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引导他靠近。「怎么了,静雄?点滴没了吗?」
「不是,我想借用一下浴室,然后在这段时间内,就拜托你们看顾临也了。」
新罗和塞尔堤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向他表明了困惑。【借用浴室?可以是可以,不过是被水泼到了吗?要不要换件衣服?】
「…那就拜托了,我回去会还的。」
目送静雄离去后,新罗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然后说出了一个恐怖的假设。「……呐,塞尔堤,静雄会不会溅到不是水,而是折原君的血呢?」
【新罗你别吓我!静雄保证过不会动手的!】塞尔堤听了,肩膀明显颤抖了几下。
「也是啦!毕竟折原君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静雄也提不起杀意,不过这还真是令人担忧啊。」
新罗将视线移回电视并切回原本的频道,屏幕上赫然写着折原临也昏迷的消息,幸好他换得快,否则就被静雄看见了。
「静雄之所以还没察觉异样,是因为折原君发烧神智不清,一旦康复后,失忆的事一定就会曝光吧。」
塞尔堤不由深感担忧,她放松因惊吓而拢起的肩膀,丧气的低下头。
这是他们最忧心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何况当事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能应付得来吗?
……为什么烂摊子都是他们收拾呢?虽说已经习惯了。
【…那我们该怎么做?证据不见了、临也又被针对有生命危险……】
「只能拜托静雄了,证据的事我会和他好好说清的,至于失忆…反正迟早都要暴露,不如趁折原君发烧时先让他有心理准备吧。」新罗说罢无奈一笑。
每次他们两个惹出的祸,总会波及到他和塞尔堤身上,想撇开也难,他可不想替那两个老是惹是生非的麻烦制造机善后。
「不过这样我们也不能闲着了,必须尽快找到犯人,所以用不着担心,塞尔堤,一定没事的。」
【我知道了】塞尔堤郑重的点头,没有推开新罗的拥抱。
另一方面,被怀疑卷证据而逃并欠下诊费未付的瓦罗娜,正坐在咖啡厅不显眼的角落,毫无情感的视线黏着于手机屏幕上。
【To:静雄前辈
我是瓦罗娜,有要事商量,请至XX咖啡厅】
本该在露西亚寿司店上班的她,出于意外受伤请假得到了允许,她会发邮件约静雄来这里见面,是为了搞懂当时遇刺的情形。
她其实可以约在露西亚寿司店的隔间,但话题过于严肃,也不排除被窃听的可能,她只能选择平时不会入眼的咖啡厅。
这里乍看之下人多纷杂,却是议事的好地方,倘若袭击她的人知晓她的规律,在她常去的地方动手脚,这次对话就必定会泄露,出其不意是上策,何况这里的纷杂反而能作掩盖。
……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仍旧没有得到回信,也没等到对方,估计静雄前辈是手机关机了。
清楚对方看见并赴约需要一段时间,她关掉电源将手机放进口袋,毫不迟疑的离开了咖啡厅。
或许她应该再发一则过去,特别标注“和折原临也有关”,她晓得对方会因为这个名字而十万火急的前来找她。
事发过程中,她笃定袭击自己的犯人就是那个消失了三个月的折原临也,即便久违,她也没有因此忘记他的长相,不论是糟糕的性格或他人模仿不来的独特性,都和记忆中的折原临也如出一辙。
但她不明白的是,分明遭受了足以死去的重创,对方却仍完好如初,犹如那些残虐的伤痕都已痊愈般,可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脑震荡、脱臼、瘀青、刀伤……这些只需一些时间疗养便可痊愈是理所当然,但叠加的剧伤会对身体造成庞大的伤害,后遗症无可避免。
更何况超过半数都是那个堪称怪物的平和岛静雄所赐,没有同他一样异常的体质,就算再怎么治疗,不花两三年也是治不好的。
——“除非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折原临也”。
可那个人的举手投足和本尊别无二致,迅捷的身手、眼中的戏谑轻蔑、嘴角的讽意,不可能是冒牌货。
加上他特地攻击侧腹,那正是她突刺他的位置,不偏不倚,她疑惑的便是这点,难不成折原临也和无头骑士一样成为了非人类吗?
折原临也是博爱的人,但同时也相当小心眼,他出于对人类的爱原谅了她的行为,却不允许她以伤害回报,因此他会复仇她并不意外,也能解释这次突袭的原因。
会委托她是为了引导她的行动,只以邮件往来也是为了不暴露身份,一切都是他所布下的局,而她浑然不觉。
有什么能解开疑点?
她蓦地想起对方曾经的委托,兴许能找到线索,记得是保管一样东西和记住一张图片的内容。
她翻找起邮件纪录,找到了那则邮件,但一点开附件,虹膜就被一片万花筒般眩目华丽的景象所蒙蔽。
【有一则新的新讯息,是否查看?】
她点击了确认。
【To:瓦罗娜
把我“想要的东西”交到说好的地点——匿名】
她一声不吭的阅览完,如上头所写即刻动身往交易地点,将藏在肉眼难以察觉的暗层里的物品锁进保险柜,接着打开了手机。
【是否删除讯息?可能无法恢复】
瓦罗娜凝视着散发幽幽蓝光的萤幕,不假思索的按下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