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苍梧埋骨

4、第 4 章

　　两个人没待多久，傅祈烟抽完了，初桉也歇够了，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发现傅祈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便顺嘴问了一句，“不走？”

　　傅祈剩了个烟头在手里，戳在地上按灭。他抬头对上了阳光，眼睛立刻眯缝起来，他摆摆手，“蹲这一会儿脚麻了，你先走吧。”

　　初桉把帽子扣回傅祈的脑袋上，“嗯，那走了。”

　　傅祈隔了一会儿才站起来，他在地上跺了跺脚，着地的时候还是有麻的感觉。这时候，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起来，他从兜里摸出手机也没看是谁就接了。声音响起来他就知道，是杠子。

　　“嗯…杠子。” 傅祈一边听着，一边活动着脚腕。杠子来电话无非是约他聚，今天是他生日，大概除了杠子这些人也没人惦记。但是傅祈不想去。

　　“别了，我昨天折腾一晚上，想回宿舍睡了。” 麻掉的脚终于得到缓解，傅祈把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箱，往学校的方向走。

　　“别啊老大，我都把辛雨和闵嘉约出来了啊！” 话筒里传来杠子的嚎叫。

　　傅祈把手机拿远了些才说，“心领了，你们仨玩儿吧。我妈昨天又闹一宿，你老大我熬不住了。”

　　杠子叹了口气，没再强求，只听杠子喊来闵嘉和辛雨，“那…老大，生日快乐啊。”

　　两女一男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儿，唱起生日快乐歌，结果只有辛雨一个人不跑调。傅祈对杠子扯个嗓子鬼哭狼嚎的歌喉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没想到，唱完一遍的杠子，领头唱起第二遍的英文版。

　　傅祈揉了揉眉心，忍住笑赶紧把杠子劝住，“行行行了，电话进来了。” 稀里糊涂挂了电话，他正好走到宿舍楼下。宿舍边儿上开了个小超市，一是方便住校的买东西，二是便利店就相当于门房了。

　　学校还没正式开学，超市也没开始进货，货架上只有他最讨厌的小鸡炖蘑菇味方便面了。他没吃午饭，在袋装方便面和桶装方便面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桶装，他实在是嫌洗碗麻烦了。他前天刚搬进来，东西很少。校长也够意思，直接给了他一个单间，床有两个是上下铺，他就把没安置的行李都扔在上铺。

　　先把面泡上，然后他找了块儿抹布把桌子上的土擦干净，换平常他可能早就把屋里里外外擦了，但是他现在只想睡觉。他把抹布往窗台上一晾，也不管面泡没泡好，呼噜呼噜就开始吃。

　　饿的时候他对食物没什么挑剔，三下五除二就解决掉了这桶面。泡面的味道很大，他把剩下的面汤和盒子都扔了出去还是能闻到，于是他打开了窗户。窗外有棵很大的白杨，挡住了热辣的阳光。

　　他往床上一躺，还没思索什么，就睡了过去。

　　初桉到家的时候，磨叽正趴在门口的垫子上睡觉。初桉发现它越来越能睡了，大概年纪大了，闹不动就只能睡觉。意外的是，杨婕居然也在家。另一间卧室里传出隐约的歌声，大概她心情不错。

　　初桉推开门，杨婕已经铺好了床，正坐着叠衣服。
　　“妈？”

　　杨婕停下哼着的歌对他笑了笑，“蓝蓝回来啦。新学校怎么样？”

　　蓝蓝是他爸给他起的小名儿，名字取自一种叫蓝桉的树，因为它树干直且高，喜光耐旱，经济价值高。桉字用在了大名，蓝就成了他的小名。他记得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云南的林场，他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蓝桉，成片的树林都是灰蓝的树干，就像父亲说的，一棵棵拔地而起的树，通身都是那种让人忧郁的颜色。

　　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往往很少有明确的好恶，对一件事物的态度往往来自于父母。父亲喜欢的树，他没办法去讨厌。尽管后来他才知道，那名为蓝桉的树，因为自带毒性而不能与其他的植物共生，所以陪伴它的除了孤独就只有同样有毒的同类。说实在的，他觉得很像他。

　　初桉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放在颈窝里降温，随口回了杨婕一句，“还行。”

　　杨婕看着他因为热有些发红的脸，又指了一下冰箱，“我买冰激凌了。”

　　初桉点了点头，转身去拿冰激凌。没想到杨婕买了不少，整整齐齐地冻在冰柜里，而且大多是他喜欢的巧克力味。他挑了一盒，坐在餐桌边上吃起来。

　　杨婕从屋里出来，“你爸来找你了？”

　　初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摇了摇头，然后又补了一句，“初柳来了，又走了。怎么了？”

　　杨婕在她对面坐下，“初桉，你爸来的话，你也不用躲着我。或者，你想跟他回去，我也不介意。你都大了。”

　　初桉咬着勺子，含混地说了句，“算了，在哪儿不都一样。” 初桉挖了一大勺巧克力酱吃。杨婕也不说什么了，自己倒了杯水喝。

　　“妈…” 初桉叫了她一声，但是眼睛却没在看她。“你和我爸为什么离婚了？这么多年不也就这么过来了。你也四十出头了，还有什么不能凑合的…”

　　杨婕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丝毫看不出是到了四十的女人。她放下水杯，慢慢说，“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盼着生日，盼完生日又盼过年，一年一年的孜孜不倦。明明知道我和你爸可能不是每次都惦记你俩，却还是期盼着那一天。现在呢？你还是你，时间还在走，你对这些还有期盼吗？”

　　“没了。”

　　杨婕叹了口气，“是啊，没了。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没了。”

　　长大了才发现，人真正下决心的时候往往不是喊口号的那一刻，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你就已经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自己全然不知。

　　初桉不想再问了，把剩下的一半冰激凌放回冰箱，回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