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苍梧埋骨

3、第 3 章

　　订好校服出来，学校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他看了看手机，他妈没联系过他。以前也是这样，家里没人是常态。磨叽早上已经喂过，现在不用急着回去。他早上没吃什么，现在肚子饿得很，突然有点想去昨天的牛肉面店了。

　　正午的太阳有点晒，他随手接了校门口分发的纸质小广告挡在脸上，突然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对面的树荫下站着个女孩，是他姐，初柳。初桉有些不耐烦，但是总归不能装没看见，只好走过去。
　　“你没开学？跑这儿来干嘛…”

　　“初桉，这什么破学校，你闲的啊，跟妈一起疯！”
　　天气很热，初柳额头结了一层薄汗，脸颊泛着被暑热蒸出的红晕，看样子是等他有一会儿了。

　　初桉不想和她在街上吵，指了指后面的居民区说，“回我家还是找个饭馆儿？别在街上说了。”

　　“饭馆吧。”

　　初桉撇撇嘴，牛肉面是吃不成了，他在附近找了家稍微大点的饭店，起码有包间说话还方便点。初柳没有心情吃饭，只是随便点了几个素菜。果然服务员才刚走，初柳就开始念叨他了。

　　“初桉，爸还指望你呢，你能不能别牛脾气了，你还真打算就在这儿待着了？”

　　B市到这里动车要两个多小时，想必她也是一大早就折腾过来，初桉刚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你管生生被憋回去。他叹了口气，“初柳，你想跟爸我没说什么，我想跟妈你也别管我了。”

　　“她叫什么妈！她管过你么，她有爸爸关心你么？！”

　　空气凝滞下来，初桉无法反驳。杨婕22岁就嫁给他爸，生他们姐弟俩的时候还是根本不懂照顾孩子的年纪。这么多年过去，母亲也还是把亲情放在她心里的最后一位，一直把他们丢给阿姨照顾。

　　初桉捻着手里擦汗的纸巾，换了个话头问，“爸知道你来吗？”

　　初柳没好气地回了句，“知道。”

　　“那你先住家里吧，妈不在。” 初桉给她夹了点菜，“你等了我挺长时间的吧，多吃点吧，我现在这个家里出了磨叽的狗粮可什么都没得吃。”

　　“我下午就回，明天开学。”

　　初桉点点头，侧目看向窗外正对着西四胡同的街口，正午的暑气并没有削减这里的喧嚣。他们的热闹被玻璃隔绝在外面的世界，窗内的两个人谁都不再说话。初桉嚼着一截黄瓜，食不知味。

　　“姐。” 初桉忘了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叫过初柳，初柳也是一愣，初桉接着说，“你那么讨厌妈，也没遗传她的模样…为什么还想当演员？”

　　“我…只是不知道干什么而已。” 初柳随口回了一句，她看着初桉的眼睛闪躲了一下。弟弟遗传了母亲漂亮的脸蛋儿，特别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瞳仁分明，眼神清澈。虽然从前姐弟两个与母亲都不亲近，不过初桉心里多少还是记挂杨婕多点。她笑了笑，说，“初桉，你非要到这里，是为了躲着何期吗？”

　　“你们少了我其实也不会怎么样。” 初桉轻轻笑了一下，问她，“带烟了么？”

　　“没。你不是戒了么。”

　　初桉摊了摊手，“嗯。” 阳光照进来窗棂正好映在初桉的颈侧，被太阳照到的地方有些刺痒。他把凳子挪了挪避开阳光，继续说，“我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以前你也这么说…还不是…” 初柳没有继续说，而是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爸单独给你的。”

　　初桉没有拒绝，接过了卡，“那…替我谢谢爸。”

　　初柳没什么可往下说的，于是放下筷子。“初桉，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姐。不管在这儿也好还是回来也好，你说要好好生活，就做到，听见没有？”

　　初桉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轻轻点点头。他一直都是个不太善于表达自己，也不会分辨感情的人。误会，解释，理解，这些在他这里都显得多余。他觉得那些通通都是怯弱，是他自己拒绝接受的另一面。

　　他结了账，两个人一起出了饭店，“我送你去车站。”

　　初柳摆摆手，“算了，大热天的。给我打个车就行。”
　　初桉没再坚持，在街边拦了辆车，看着初柳上车。初柳犹豫着，还是说出口，“其实…何期说想来看你。” 初柳说的很小心，生怕初桉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脚长在他身上，我也管不着。”

　　车子缓缓驶出巷口，在红灯口停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初桉心里压着的什么突然松了弦，心脏像是突然从水底浮上来的木头，随着水流来回荡。那个不是所谓的轻松，而是类似无依，一丝连着泥土的根都没留。

　　这种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在游乐园里和父母走散时的心情。你知道什么人在等着你，也知道他在找你，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靠近。

　　何期....

　　他心里有点难受，但不是想哭的感觉，而是很堵，不知道该忍着还是该发泄。他就站在初柳离开的那个路口，突然整个人都恍惚了，一动不动的。汗滴下来，他却不想擦。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直到一顶棒球帽扣在他头上，他才回过神来。

　　“你丫要哭也挡着点，多大个人了…” 傅祈从一边冒出来，身上还穿着校服没换。

　　初桉摸了摸脸颊，也只是几滴汗而已，他确定自己没哭，只是突然出神。他把帽子摘下来，挪了两步到树荫底下。

　　“就是汗而已。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傅祈把帽子拿回来扣在自己脑袋上，遮住那些扎眼的亚麻色头发，他咂了一下嘴，“啧，给我道歉的时候还一脸怂，现在到一脸倍儿有志气的样，装给谁看。”

　　初桉懒得和他辩，懒懒说了一句，“我是懒得惹社会青年，谁知道你也就一高中生。长得可够着急的。”

　　“搁别人嘴里都是成熟，搁你嘴里就这么难听。再说，你不是高中生？”

　　初桉瞥了一眼傅祈狭长的眼睛，说，“是。那也大你一岁，我有一年没在学校。”

　　初桉有点累靠着树坐在突出地表的树根上，顺手又把傅祈的帽子揪下来拿手里扇风。傅祈没说什么，也挨着树蹲下来。

　　“成吧。你心情不好，不和你计较。”

　　初桉扇风的手停下来，“谁说我心情不好了…”

　　“刚才不是你原来女朋友来找你分手？你这一脸失魂落魄的杵着不动。异地就是不行啊…” 傅祈正说，初桉打断了他。

　　“不是，那是我姐。”

　　傅祈顿了一下，没再说话。倒是初桉挑了挑眉毛，扭头问他，“怎么不问了？”

　　傅祈摸了根烟出来夹在手里，另一只手去摸打火机，“问什么，我对你姐又没兴趣。” 终于在校服侧兜摸到了打火机，他点上烟长长抽了一口，烟雾吐出来模糊了他锋利的五官。

　　照初桉的说法，傅祈长了一张上至霸道总裁下至地痞流氓都适用的脸。锋利里头带着欠抽，冷漠里面憋着坏。但是他静静抽烟的时候，狭长的眼睛眯着，让人难以捉摸，有点冰山，还有点帅。

　　“抽烟么？”

　　初桉看了他好一阵，不知为什么扯了个谎，“不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