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言溪》柯小胖

7、寻常夫妻

　　他恍然走神许久，一回神才发现母亲有些神态诡异地看着他。他忙掩饰地笑了一下。
　　“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大约他刚才的神色太不好了，以至于母亲有些关切地问他。
　　“没有啊，妈！只是想起一些事而已。”
　　母亲点点头。自然也要问起她了，居然也是问：“你还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妈，你觉得我像那种很随意的人？”
　　母亲一脸半笑不笑：“你啊，不是像，就是！”
　　“妈，我结婚了，也收心了，现在我很二十四孝的。”
　　“哦？那很好啊。早点生个孙子啊。”母亲笑着，却忽然有些认真了，问：“咦，你们结婚也有三四年了吧，一直没有生吗？”
　　中国人，就这么关注生生生吗？不爱一个人，也可以和她生许多孩子！他有时候觉得很匪夷所思，此刻脸上也写上些许不耐烦：“妈，我不着急的。”
　　女强人大多刻薄且直接，他的母亲更不例外！当即又说了一句：“你要带她去检查一下。年纪轻轻的，一直怀不上，怕是有问题吧！”
　　他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是自己母亲，多少是要给点颜面的，没有当场发作。转了话题，闲聊几句便告辞。
　　在上海，又见了一些人。甚至还绕到河北。那年那位旧友，因为那件事，自然是受了极大的处分，被直接发落到河北一个偏僻的县城去工作了。
　　他专门去看他。老友倒是还好，干劲十足，两脚沾着黄泥，在办公室见了他。他十分愧疚：“因为我，让你们许多人受了处分吧。”
　　老友笑了一下：“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的，自己干的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敢说是处分，不过是把我安排下来了。”
　　“你在这里工作，还要下田吗？”他有些诧异。
　　“没有没有，我今天是下乡去了，要看看明年春耕的准备情况。”老友倒是十分大度，反而安慰他：“以宁兄，不用觉得有什么，我正好也想到基层来，为老百姓做点事情，比在上面，跟那些人虚与委蛇好。”
　　他点点头，倒也不客气，说：“是，你的能力，下来走，至少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他又问：“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我这里，老百姓很穷，招商引资的压力很大。”
　　他点点头。年后，组织了一个考察团，到那个原本无人问津的小县城。自此，这位老友走到哪里，他的财团跟到哪里。他自己不入仕，但他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成就一个有梦想的人。
　　最后一站，他回到北京，组织所有弟弟妹妹一起吃了年饭。这是他每年春节前的例行动作。他是老大，下面有九个弟弟妹妹。虽然大家都是不同的母亲所生，但是他不希望自己这个家族人心涣散，有意营造团结一致的氛围。这样的聚会，他不邀请父亲参加，觉得都是同龄人在一起，说话自在些。自然，这个聚会持续了近二十年，气氛越来越热闹，成员也越来越多。
　　席间，有个妹妹忽然问：“大哥，听说你结婚了？”
　　他结婚，父亲是因为那件事情知道的。母亲他是春节去探望的时候说了一下。对其他人，他并没有说。觉得结婚是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拿个喇叭宣传一轮。不过，有人问起，他从不否认。此刻也是点点头。
　　他这一点头，一张大圆桌上其他十八个人全部吃惊或者说八卦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有这么惊讶吗？我结婚快四年了。”
　　这话一出，大家的表情更吃惊了。
　　还是那个妹妹，那是她最小的妹妹，自幼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也比别人胆大活泼一些，耿直地说：“大哥你不请我们参加婚礼也就算了，说都不说一声。”
　　他笑：“我们没有举行婚礼，不过是在香港领了结婚证，没有什么仪式。所以，也没有由头来邀请你们去。”
　　宴席更加沸腾了，弟妹们都有许多问题。
　　有问多大的。他如实回答：“今年28。”被点评“老牛吃嫩草”。
　　又有问：“她哪里人？”他答：“算美国人。”她在美国出生，美籍，算美国人也没有错。人家又惊奇了：“洋妞哦。”他忙解析：“是华裔，父母移民去了，在美国生了她。”海外华人很多，这个身世倒没有引起太多好奇。
　　马上就转到最好奇的问题：“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苦笑了一下：“打住！打住！这样，年初二，我组织个飞机，拉你们到香港去，把孩子们也带去，到我家热闹一下，也见见大嫂，好不好！”
　　大家居然一致热烈鼓掌，喊着：“同意同意。”
　　除夕，他回到香港。言溪倒是没有偷懒，很自觉地在家里打点了许多新年的景致。他十分满意，表扬她：“水平不错嘛，都会布景了。”又顺口说：“这个过年，你任务会比较重。”
　　她吃惊地看着他：“什么任务？”
　　“我有4个弟、5个妹。他们各自有一个配偶，各自又生了一个孩子。这是几个人了？”他好像在考她数学。
　　“27啊。”她算数倒挺快。
　　他点点头，慢悠悠地说：“这27个人大年初二下午到我们家来，要在这里住几天，这个艰巨的接待任务，就交给你了！”说完还鼓劲地拍拍她的肩膀：“叶太太，之前待业了四年，现在工作终于来了，要好好表现哦，不要辜负我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你！”
　　她做出要吐的表情，问：“我现在吐回给你，还来得及吗？”
　　“晚了！还是认真干活吧，嗯？”
　　言溪头回当家，倒也有模有样。先叫管家过来，还安排了个专门的助理，认真记录下这27个人大概的情况和兴趣爱好。先问的一个问题：“住哪里？”
　　叶以宁说：“全部住客房。”叶宅有一栋专门的客房，有二十个房间，也够了。
　　又问：“是不是要准备伴手礼，什么标准？”
　　叶以宁笑了一下：“这个问题，叶太太你自己决定吧。”他有意锻炼一下她，毕竟也是常青藤名校毕业的，这点能力他还是有信心的。又说：“我这两天还是有许多事情的，你自己搞定就行了，拿出大嫂的水平和风范来！”
　　言溪一脸痛苦地叫唤：“我不要，我要回去，你这里的工作压力太大。”
　　他哈哈大笑：“晚咯，你预支了那么多薪水，这辈子全给我打工都不一定还得清！”
　　她还不死心：“我一分钱都没有拿好不好！”
　　他一副地主老财的嘴脸：“叶太太，在北海道，你一个晚上就吃掉我十万块钱的蟹！你还只吃蟹柳，连吃了几个月。”
　　怕她觉得几百万没啥，又补充：“还有，你最爱吃的鱼子酱，那个东西是以克为单位售价的，每克跟黄金一样贵，你经常拿来配苏打饼干当点心吃。”
　　言溪大约从小到大没摸过钱，有些吃惊。不过，只是有些！她立刻反应过来了，很气愤地说：“难怪我每次一吃鱼子酱，你就说不能多吃，多吃会痛风。原来你是心疼钱！啊，你小气鬼！我要罢工！”
　　“好啦好啦，叶太太，大家都看着呢，你有点风度好不好！”他和煦地笑着安抚她。
　　言溪忙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管家和佣人们，他们是都在笑。叶以宁又再顺手帮她挽回点颜面，示意大家不要笑了，又吩咐管家：“好好配合太太啊！”
　　管家也很上道，谦和地给言溪建议：“太太，要不我先陪您去看看客房情况，您看看是不是需要添什么？礼物我这边回头挑几样给您选一下？他们来几天，也安排一些活动带他们到处逛逛，好不好？”
　　言溪终于认真了一点，点点头，很上心地跟着管家去准备了。
　　叶以宁抽了个机会，专门又单独吩咐管家：“你可以带着太太准备，但是事无巨细都要问过她，不要让她闲着。”
　　管家有点不解，原本这些事情，他准备就妥妥当当的，太太一向什么都不操心，为何这次要这么折腾她？
　　叶以宁怕管家没领会，又再笑着对他示意了一下，重复强调：“不要让她闲着。”
　　管家便一脸了然地点点头：“好的，先生放心。”
　　与其让她闲着胡思乱想紧张两天，不如让她忙得脚不沾地都没空思考。控制言溪思想什么的，谁有叶以宁厉害。用钱容易用心难，先生对太太心细如此。管家自此知道，这个叶太太，是真的叶太太！即便她看着什么都不管不问，他也不敢忽视她。
　　于是，大到安排多少佣人留下加班、加班工资标准；小到礼物包装纸选什么颜色的、礼物什么时候给，怎么给；甚至卧室拖鞋摆放的位置是不是合适……管家都要一一来问言溪，一一请她去看过。
　　这下可真把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天天就是逛吃逛喝的言溪累坏了。她从除夕下午就开始忙碌，一直搞到初二中午，管家还来问她：“下午去机场接人，是派中巴，还是安排九辆商务车？”
　　“中巴！”言溪叹口气，十分果断。
　　叶以宁看她一脸无奈的样子，又心疼了，怕这管家分寸没拿捏好，真的把她给折腾着了。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累了你就别管了，我去看看还有什么没弄好的。”他还得装得很自然。
　　她摇摇头：“不是，我是觉得，咱家太浪费了！总共就我们两个大活人，却请了各种固定佣人二十个，还有四个专业厨师团队，我就算一日三餐换着花样吃也不需要这么多人给我做饭吧！还有，请那么多保镖，我看也是浪费。”
　　她终于对家里的事情有些上心了！叶以宁很宽慰，却赶紧跟她说：“叶太太，保镖的钱你可一毛都不要省。曾经香港有个富豪，就是不舍得花钱请保镖，最后被绑架到公海上，从此生死无踪。”
　　言溪有些骇然的神情。他又转了积极的方向：“还有厨师，我所有的宴请都是在家里安排的，这些厨师，不完全是我们自己享受，也是赚钱用的。包括佣人，他们的工作，提供了价值，分担了我的工作，我才有精力去创造更多的价值。”他最后高深地总结了一句：“所有的产出，都是需要投入的。当然了，夫人能够重视家庭开支情况，合理节流，我非常欣慰。”
　　言溪也笑了一下，又说：“原本过年佣人大部分是放假的，这次因为要接待这些亲戚，又留了佣人下来，这几天全部要算三倍工资，初一早上我还每人发了一千块的红包，光工资开销就不少。这么多人来，各种吃喝玩乐预计要近百万出去。”
　　“夫人，不吃亏的。等下我问他们全部收红包。”
　　“红包？”
　　“嗯，不能让他们白吃白喝。我就说是你的意思。”
　　言溪也听出他是玩笑了，一脸娇嗔。
　　他想到一件事，又说：“你两年前看上的那家公司，马上要上市了，赚了钱我给你发奖金好不好。这些小钱，你就不要计较了。”
　　言溪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看上的公司？”
　　“嗯，那时你觉得人家创始人长得帅，要我投的那家。”他又意犹未尽地补充：“就是你的那棵菜啊。”
　　言溪这下想起来了，一脸激动地问：“要上市了，那是不是能赚很多钱？”
　　“嗯，应该够你吃很多年鱼子酱了。不过，夫人，我不是心疼钱，鱼子酱这个东西，吃太多真是不好。所以，你还是克制一点。嗯？”
　　“知道啦知道啦，守财奴。”
　　这丫头，现在居然直接讽刺他了！他觉得，心里好踏实！比起那个怯生生地保持三步距离、亦步亦趋连笑都不肯比他多一秒的小女孩；这个会说笑、会计较、会顶嘴的小女人，不是更符合寻常人家妻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