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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极尽宠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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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一年冬天。
香港的冬天其实并没有多冷。言溪却总是喊着:“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开取暖器,她又会嫌闷。
今年他索性把全部的地板掀了,做地暖。为了躲避这段敲敲打打的时间,从入夏起就带她去日本住下了。
她一直都是那样没心没肺的简单。走到哪里就是东看看西看看,到处吃吃喝喝。还是那么喜欢吃冰淇淋!在北海道,吃当地的牛乳雪糕,一连吃三四个。他看着都觉得牙冷。
问她:“不是怕冷吗?这个玩意吃进去直接冻到心里去啊。”他是怕她吃多这些寒物肠胃受不了。”
她难得有了点女学霸的模式了,振振有词跟他讲道理:“温度是相对的。我自己太暖了,才会觉得天气冷。所以我要多吃点冰淇淋,把自己的温度也降起来,这样就不会觉得冷了。”
他直接招呼佣人:“不要再给太太买雪糕了。”
她不高兴地瞪他。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不喜欢抱着冰尸睡觉。所以,你还是注意保持温度吧。”
因为言溪一直嚷嚷着要看下雪,原本计划的归期一拖再拖。
她果然看到了北海道入冬的第一场雪。兴奋得在地上到处乱踩。下了雪,她更不愿意回香港了,一直缠着他:“我们明年再回去吧,我今年要在这里住满一整个冬天。”
“嗯,如果你让我高兴了,我可以考虑答应你。”
她撅嘴,不理他。居然来一句:“我就不回去!”
“那你舅妈回去吗?”本来是想逗她笑一下,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她为了他已众叛亲离,提亲戚什么的,不是让她难过吗!
她原本有些失神,却很快自己振作起来,配合着他笑着说:“也不回去。”
他明白她是不想让他难过,不想把气氛搞差。她的善良让他心疼。便说:“行吧,那我也不回去了。”
她戴着艳红毛线帽子毛线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地,一天到晚在外面乱逛。雪地路滑,她又十分不小心。晚上脱了衣服臀部一片青紫。他心疼极了:“你这一天是摔了多少次啊!”
她也噘嘴叹气:“无数次,好疼啊!”
“你要慢一点,小心一点。”他一边帮她擦药一边说她。
“知道啦知道啦。”她蛮不在乎。这个人,总是记吃不记打。
第二天早上,他正在二楼书房和日本的生意伙伴开会。忽然听着楼下一声惨叫。他到窗户前。果然,那团红红的毛线球直接摔在楼前的台阶下了。明明吩咐佣人一定要除雪除冰,这个人,好好的路也能摔个四脚朝天。她臀部本来就一片瘀青,这样摔下去,估计是非常之疼的。他又气又好笑又心疼,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脸惨痛地被佣人扶起来,捂着屁股走了。来开会的人也纷纷站过来围观。日本的经理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问他:“这是您女儿?”
他觉得自己有点牙疼,缓缓转过头问他:“我看着像做爸爸的人?”
陈升在一边笑着解释:“这是叶太太。”
日本人一个劲鞠躬:“不好意思叶先生,我有点近视。”
他也不愿意对方尴尬,便仁厚地笑着说:“我太太听到了,应该会十分高兴。”
日本人还是一脸尴尬。他又笑笑说:“能总是这样摔倒的,也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吧。”
“叶先生,您的表情,很慈爱。”
慈爱!你的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他觉得真的是牙疼了!
陈升机智,忙把话题转过去:“山下先生,有三个小孩,做父亲应该是十分有经验的。”
日本人大概也察觉自己说话不妥当,忙又一脸谦笑:“也谈不上经验,我主要是忙工作,孩子们都是太太在带。不过,我的女儿也十分喜欢滑雪,这次我过来北海道,她也一起来了。我女儿今年十岁。叶先生的小孩多大了?可以一起玩啊!”
陈升觉得这个日本人没治了,也不愿意搭救他了。默默转回去装作看文件。叶以宁倒是有风度,笑着说:“我还没有小孩。”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大家还是继续开会吧。
会议结束。人都走了,他一个人独自坐着。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在一起也有三年多了,从来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怎么她一直毫无动静?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他很久,也是一闪而过而已。这些事情,他一向不强求,顺其自然吧。
言溪又爱上吃蟹。每天晚上都要吃火锅涮蟹柳。他看着她火急火燎地呼着气吃,放下筷子,说:“慢一点,没有人跟你抢,这么烫,会把口腔烫伤的。“
“你们老人家,都这么重视养生吗?吃冰淇淋你说凉,吃热的你又说烫!”她头也不抬,边吃边含糊不清地抱怨。
他一直觉得自己年纪不大,似乎自从有了她做陪衬,自己倒真的变老了,都被误认是她爸爸了!还好他自认为心脏算强大,也不跟她计较了。又说她:“你喜欢吃什么,就一直重复吃,不怕吃腻吗?”
“我喜欢什么,都是尽情宠幸,等吃腻了,就不吃了。”看他不动筷子,又奇怪地问他:“这么鲜美,你不喜欢吗?”
“我很少真正喜欢什么,不过一旦喜欢上了,我便不会放下了。”他认真地说,虽然不太指望她能听懂。
不过她偶尔也会智商超常发挥,比如此刻,娇笑着问他:“你是想说你喜欢我?”
“我爱你!”从未对她说过这三个字,此刻,就着一锅烟火,倒也自然地流露了。
她惊了一下,看了他一眼,然后红了脸慢慢低下头,又装模作样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他不打算吃了,扯了餐巾檫了嘴,往后靠坐着看她。
她红着脸,又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着他,腼腆地笑着。慢慢挪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揽着她,很温柔的声音:“我要听你说!”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不过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玩了,呆在他的书房里腻着他。
他看文件。她就盘腿坐在沙发上玩俄罗斯方块,那么傻的游戏也自己玩得紧张兮兮的。叶以宁有时候真心怀疑,她这么不上进的人,是怎么混进宾夕法尼亚大学的?不过,天天这样简简单单的,快快乐乐的,也挺好的。
叶以宁不喜欢在国外过春节,过了腊八还是带她回香港了。她在北海道住了大半年了,终于也心满意足地上了飞机,虽然在飞机上还总是缠着他:“明年冬天我们还来啊!”
“好、好!”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
回家家里,她发现屋里装饰一新,还装了暖气,又是一阵兴奋,一个劲吊着他脖子:“谢谢,谢谢!”
他搂着她,还是对那三个字那么渴望,又问她:“爱不爱我?”
她咬着唇眯着眼娇笑着,却始终不愿意说那个字。
她真的是个喜欢什么都要宠到极致的人。天天把暖气开得足足地,光着脚穿着薄薄的睡裙在屋里呆着,连房间门都不愿意出,嫌外面冷。
叶以宁觉得好笑:“北海道零下的温度,大雪天的,你天天在外面逛不嫌冷,香港今天都有15度,你嫌冷!”
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我这个人无利不起早,要我做什么事情,一定要有点奖励。北海道是冷,可是出门可以玩雪。香港的冬天,除了冷,一点惊喜都没有,我不喜欢。”
“无利不起早?”他皱眉,问她:“那你那么艰难跑来我这里图啥?”
她正在看肥皂剧,特意按下暂停键,转过脸跟他说:“我来骗财骗色的。”
他从她手里拿掉遥控器,直接把她按倒在沙发上,说:“我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春节前,他回内地去看望父亲母亲。自从那年之后,他回内地,从来不带她。倒不是担忧不安全,是觉得那样的记忆,对她来说太残忍太血腥了,愿她此生不要再想起。
父亲大概上了年纪的缘故吧。一年见一次他,忽然多出了许多话。问了生意情况,问了香港房子什么样,也问了她。只是,显然没有当她是儿媳妇。问:“那个女人,还在你那里?”
“她是我的妻子,当然是和我在一起的。”
父亲看了他一眼,又问:“生了孩子没有?”
“还没有,她还小,不着急。”
“你都上四十了,不早了,该生了。”
他也不多解释了,本身也是例行公事来探望他,并不觉得有多需要亲近的。
父亲可能是感觉到他心底的寒意,难得地有了些落寞的语气:“我工作一直很忙,对你们这些孩子,我都没有倾注多少心血,家庭也没有经营好。这一点上,我是失败的。不要怨恨我,我这一代人,半世颠沛,整个中国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大家关注的都是吃饱穿暖的问题,对你们的精神世界,我确实忽视了,你将来做了父亲,不要学我。”
叶以宁这才发现,父亲似乎真的是老了!从前那么矫健的一个人,也学着老人家的模样,在膝盖上盖了个毯子。父亲一生强势,为官正直清廉。除了家庭生活,其他方面的私德,是无可挑剔的。他有些动容,也不忍心再说父亲什么了。
父母离婚的时候,他年纪尚小,抚养权归了母亲。但是母亲也是女强人,一心倾注在工作上,甚少着家。所以,他更准确地说是保姆养大的。母亲退休之后一个人住在上海,平时也有工作人员照顾。他这个儿子,于她来说,倒是可有可无的。
一碗水端平,他也去上海看母亲。进了院子,小楼里穿来歌剧声,推门进去,母亲正和一位老先生对唱。两人见到他都愣了一下。倒是母亲很快反应过来,很大方地给他介绍:“这是陶叔叔。”又介绍他给那位老先生:“这是我儿子,叶以宁。”
他很大方也很自然地和那位儒雅的老先生握了手。他不是什么封建的人。父亲离婚后又结了四次婚,最后一次离婚后索性不结婚了,有过三位女性以护士的名义和他父亲生活在一起。母亲要找老伴,他自然是支持的。
陶先生见他来了,寒暄几句便告辞了。他开玩笑地主动问母亲:“只是叫陶叔叔吗?”
母亲有些不好意思。他反而鼓励母亲:“这位陶先生看着挺学术的呢。”
母亲点点头:“他是大学教授,院士,是挺学究的一个人。”
“他单身吗?”
“嗯,妻子几年前过世了,子女又都在国外。”
老年人的婚姻啊,也是互相取暖吧。他点点头,又笑着说:“妈,好男人不多哦,不如你主动一些,问问他要不要结婚?”
母亲难得有些小女人态的不高兴:“要结婚也是他先说,哪有女人主动的!女人先上门去,这辈子都会被看矮一等的。”
他笑。半身埋进黄土的人了,还计较这个!也不再多说了。抬手拿起盖碗喝茶。盖上茶杯时,蓦地想到,她刚来的时候,那不肯多一秒的微笑。忽然觉得,她大概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人。只是,已经毫无尊严地主动上门了,难道还不能给自己一点傲骨吗!他为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愧疚。那时,为什么就不能给她极尽的宠爱呢!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在费城,他应该单膝跪下,给她戴上戒指。他应该主动到美国去,把她接来;而不是任由她可怜兮兮地自己上门来,还差点被赶走。他应该对她好一点,在她初来乍到的时候,抽出时间,多陪陪她;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房间里暗无天日地等他。他后悔得心抽搐地疼,都有些冲动地想立即回到香港去,去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