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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板接手,员工反而秃得更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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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方少主说要您见他……而且他说以后和我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在房间里拉磨一样转了至少小四千圈之后,原随云终于等到了这样的回答。
嗯,这个措辞很有意思。是方思明说“要原随云过去见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蝙蝠公子有求于万圣阁少主方思明呢。原随云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自己怎么这么贱,平白让方思明占了个嘴皮子便宜,最终还是亲自过去,单独见方思明。
“上等客房”里,只能听见方思明虚弱的呼吸声。空气里充斥着新鲜的血味,方思明身上混杂着牢房稻草上的霉味和灰尘味,还有重病之人身上特有的像是什么东西在腐坏的味道。
原随云皱了皱眉:哪怕是在明月山庄经过一场恶战,方思明身上的气味也没有这么落魄。
即便那时候他身上沾染了尘土、汗水和血液的味道,但衣服上有薰衣用的沉香和少许樟脑味,还有他本身让人血脉偾张的醇美新嫩的年轻□□的味道,清清爽爽生机勃勃,原随云从前以为只有小孩子身上才能有这样好闻的味道。带他离开明月山庄时,原随云抓住了他手腕,感受到了他肌肤的触感:强劲结实的筋骨,温润细嫩的皮肉,尤其是微微汗湿的时候,细嫩的触感胜似妙龄少女的肌肤。
那样的气味和触感才符合他心里对于方思明一贯的印象:有多绚烂就有多棘手,有多鲜嫩就有多残酷。方思明一个矛盾而混乱的谜团,扔在整个江湖里看,仿佛歌行长诗里既不押韵又失了平仄的唯一一联。但偏偏是这一联,写得张扬突兀,文采焕然,字字都是沉甸甸坠着唇齿的金石之音。
但是现在……原随云伸手轻触方思明的皮肤,伤口结的痂被不断渗出的血液和脓水泡得半软,黏乎乎湿漉漉,而且因为发烧而滚烫——这种触感让人想到正在腐烂的尸体,令人不安甚至恶心,任何人都不想碰第二下。
“为了父亲”,全都是“为了父亲”,不过是“为了父亲”,伤成这样,也全然不在乎。
轻微触碰就能引发剧痛。方思明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听方思明呼吸的声音,原随云就知道,毕竟是肉体凡胎,他只是嘴上倔强,但身体早就撑不下去了。
一片黑暗中,没人能看出原随云脸色阴沉。只听到他的声音透着慵懒和得意:“方少主有什么话对我说?”
“我想谢谢你。”方思明戏谑道。
又是这种高傲清冽的说话声,简直就是挑衅。别以为我现在不能整死你,让你用最屈辱最窝囊的方式死不瞑目。
原随云冷笑:“谢我什么?”
“谢你让我知道你现在无计可施。你猜不透义父的计划,所以才让丁枫用毫无新意的酷刑来逼我吐露关于万圣阁的秘密,可惜你们一无所获。从你把我带出明月山庄算起,我和万圣阁失去联系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江湖瞬息万变,尤其是楚留香也要来蝙蝠岛上,会引起更多变数,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不过是明日黄花蝶也愁,毫无价值了——你尽管问,但你什么也得不到……”方思明又开始剧烈地喘息、咳嗽起来。
“方少主不要妄自菲薄。才半个多月而已。除了你的这身皮肉坏的厉害,这个江湖没有任何出乎我意料的变化。”原随云抬手抓住方思明的头发,方思明的额头热得烫手,因为病痛冒着冷汗,“再说,我也不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这不是还有少阁主本人吗?”
方思明发烧烧得头皮上的血管都在随着脉搏突突地跳,在原随云的手底下仿佛濒死的蝴蝶翅膀最后一次颤动。
好极了,继续倔。原随云促狭一笑,凑过去在方思明被血液浸润的干裂嘴唇上重重一吻。方思明之前被鞭挞时岿然不动,但现在不过是被原随云一吻,却立刻发乎了惊恐而无力的惊呼声。原随云舔了舔嘴唇,无视方思明的挣扎和抗议,开始动手解开捆绑方思明的皮带。
这次,守在门外的丁枫终于等到了他之前曾经预想的一幕:房门被一脚踢开,原随云把浑身瘫软的方思明公主抱着出来。不过,他现在有点搞不清状况,到底是应该去医寮请大夫呢,还是应该送点什么东西去原随云的卧室?反正不可能是润情膏吧?
更让丁枫摸不着头脑的是,原随云没有对丁枫下任何指示,只是阴着脸抱着方思明往外走。尽管心不甘情不愿,方思明却早就病得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只能瘫在原随云怀里,咬牙切齿,模模糊糊地重复刚才的话:“……你什么也得不到……你什么也得不到……”
怀里的人比在明月山庄里轻很多,却也更加聒噪。
什么也得不到?我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用得着你来说?
原随云对怀里的人说道:“省点力气。闭上眼,等出了暗窟重见天日,你会被阳光照瞎。”
但这个提醒十分多余:还没走出暗窟,外面海风便钻进来洞里,方思明承受不住海风冰冷的刺激,咬着牙喘息了一会儿,终于昏了过去。
阳光下方思明的模样十分狼狈:身上鞭伤交叠,长裤和靴子斑斑驳驳地染着血渍和尘污,几乎看不出象牙白的本色。银白色的长发像干枯的稻草一样纠结着垂在原随云织着海水纹的袖子上。苍白的脸双目紧闭眉毛微蹙,却秀气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公子……?”丁枫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用鞭子打不出结果,那就把他的伤病养好,留着慢慢对付。”原随云命令道,“准备金疮药和纱布,送到我的房间。把岛上的药材都清理一遍,等确认好了他症候,找对症的送来。对了,再熬些肉粥,稀一点,一定要烂。”
丁枫先是一脸迷茫诧异,然后长出一口气,麻利地跑去准备了。
丁枫带人拿着金疮药、纱布、热水等物来到原随云的房间时吃了一惊。脸色阴郁的原随云坐在床边,床上是盖着被子昏迷不醒的方思明,床底下扔着方思明的靴子,外裤裤子和亵裤,还有几条擦过方思明身上血污尘渍的毛巾、手绢——而且方思明躺的是原随云平常自己睡的那张床。
丁枫没想到会是如此。他家公子向来挑剔,他平常睡的床,再得宠的娈宠美姬别说上去睡,碰也不能碰,而且被单床单要时常更换,哪怕有一点没洗净晒透也不行,衣服上有污渍或者皱褶也不行,哪怕黄梅天房间里也不能有一丝霉味。可现在,他家公子却不避脏污,亲自把方思明从暗窟里抱出来,亲手脱光了方思明的脏衣服,擦掉他身上的污渍。还把重病的方思明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所以……你们之前到底睡过没睡过?公子你一脸怒气冲冲到底是什么意思?“往死里打”是你本人的指示,不要这时候发现打重了又要赖我啊?我现在还不想和蝙蝠洞里新的旧的骷髅头打招呼啊!!
想到了种种问题,丁枫脖子后面一阵阵发凉。
原随云听见丁枫走进来,只是掀开被子露出方思明伤痕累累的上半身,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一本新到手的秘笈或者药方:“丁枫,过来帮忙——描述一下他伤口附近皮肉的颜色,我看不见。”
丁枫心惊胆战地过去。方思明似乎在昏迷中做了噩梦,时不时发出一阵仿佛是哀求的抽泣声“…呜…求你了……别……我会去的……会去的……”
原随云皱着眉。以丁枫跟随原随云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此时此刻原随云的心情差到极点。但原随云除了必要的询问什么也没说,只是专心地给方思明涂药,包扎伤口。整个过程气氛极其压抑,丁枫预感到今天他又会因为焦虑而多长几个痘并且继续狂掉头发。
不,我还年轻,还不想秃!!
终于,伤口处理好了。原随云轻柔地把被子重新盖在方思明身上,摸了摸方思明滚烫的额头。方思明这时稍微平静了些,感受到原随云的触摸后,像小动物一样从喉咙深处发出有些奶声奶气的哀鸣。原随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放松的表情。
丁枫彻底迷糊了。他家公子到底想干什么?原随云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蝙蝠岛什么绝色美人抢不来买不到?岛上什么迷药春药没有?若是公子想收用了谁,一副汤剂就能让那个人神志不清娇吟不止地打开两腿。
公子大费周章到底想要从方思明身上得到什么?
“公子?”丁枫底气不足地提醒着,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方少阁主身上的血污蹭到您衣服上了,要不,您把这身衣服换下来?”
原随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接着说:“你有什么事情就问。从你过来禀报时就开始吞吞吐吐。”
“公子……那个……”丁枫正想开口又有些犹豫,到底是从“往死里打”的命令开始解释,还是直接求原随云以后不要让他管方思明的事情呢?
“好了,我替你说吧。”原随云的语气和小时候挖苦丁枫“懂得少学得慢”时一样,“‘往死里打’是我的命令,你不用紧张。不过,你小子自作聪明了是不是?我刚刚给他把脉,发现你偷偷在他的饮食里加了补药……”
丁枫心里一惊,开始计算这种情况下拒不承认和卖惨装乖哪种更容易保命求生。
“……你以为这些补药能让方思明在审讯里支撑更久一点,但是你没有发现方思明的体质有异于常人,所以,你给他的药反而让邪气入体,忧思郁结的症状更凶险了。”
看来还是卖惨装乖吧……数日来的疲惫委屈水到渠成地涌上心头,丁枫酝酿好了感情,吸了吸鼻子,准备好了随时声情并茂地“哇”的一声哭出来。
然而原随云并没有给丁枫这个机会:“去准备肉粥吧。我看你闲工夫多,还挺喜欢给人开药方。今天把《脏腑标本寒热虚实用药式》抄五十遍,但别的事情不许耽误。”
这日子没法过了!老子干不下去了!
丁枫憋回去委屈的泪水,幽怨地说了句:“我这就去。”
嗯,趁着抄书的功夫找找祛痘和防脱发的特效药吧。
在丁枫身后,原随云拧了热水里泡过的毛巾,帮方思明擦拭身体,耐心得像舔舐幼崽的野兽,动作比擦自己心爱的古琴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