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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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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娃娃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眸,一脸的茫然。
“你所言之名,乃属我大炎武王后。”
巫长看到这儿,多少有些明白过来。
虽然他确实还是觉得所谓失忆有点匪夷所思,但这不妨碍他将话引入正题。说到武王后的时候,巫长对东做礼,而后手抚——只能抚一下小姑娘的后脑勺。
“亦是君上之母。”
“……”
大炎?大炎她不熟,炎国她倒是很知道。
黎安心里信了五分。
撇了眼老头左手食指无名指上佩戴的戒指样式,黎安对巫长说,“你且使个术出来给我看看。”
老头听这话,胡须都吹起来了——但形势比人强,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用了水生咒。
淡蓝色的灵光凭空亮起。
一行清水凝聚,而后下一刻就在法剑的霜气下冻成冰渣,掉了一地。
这场景太尴尬。
老巫长捏着拐杖的手指气得微微颤抖,指节都发青了。
黎安转过头。
正统巫师不可口出妄语。违者,当受神罚。
既然还能用法术……
那他说得有九成八是真的了。
无力地挥手收回法剑。
黎安向后一仰,靠着床头,闭眼道。
“所以谁能告诉我……现在距离夏景王九年过去多久了?炎革夏命成功了?那拱了我师妹的是然仲宣、还是齐叔颂?还有……梧城如今是没落到了何种地步,才会让季儿把她还没断奶的女儿撵出来就藩?”
小国君“孤断奶很久了”的委屈嘀咕被大人们直接无视。
老巫长在飞剑消失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板着脸捻着胡须,拿捏起大巫的姿态,重申了一遍立场。“尔所言的末代夏王现谥为炀,日后切莫错言。”而后,他才开始解答黎安的问题。“夏炀王四十九年,我大炎武王发义兵于桑原,大破夏军三十万……”
老头太啰嗦,黎安听得有点头疼。
她皱着眉,有点想打断让他说得简单点。但想想自己之前对老人家的不客气。念及以后的共事,她还是耐着性子,自己提炼了一下对方话里的信息。
距离记忆的末端,也即她十九岁下山至今,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年。这其中,属于前朝夏的有四十年。
隔壁炎城的三公子颂拱了她小师妹。
在五年前,炎国针对夏朝革命成功。炎颂这个王八蛋当了五年大王后,半年前丢下了她小师妹孤儿寡母蹬腿了。
至于梧城宗,虽然站队成功一度权倾朝野。
但她师尊在炎朝立国后,就被封了个侯爵丢到东溟之滨看海兽呲牙了。没能在王畿混个官职就罢了,三年前竟然还在封地莫名身死。跟徒弟女婿赶了个前后脚……
黎安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她面无表情地想:这不可能。
她不信师父会这样死去,更不相信师妹和自己——重点是不相信自己是个废物点心。二十多年下来,没在炎国经营出一点自己的势力。梧城宗和师父一走,炎颂那个小王八蛋一没,她就连自己小师妹和师妹的崽都护不住。
忙不迭地带着孩子从王畿逃走……
黎安控制不住地看向小国君心想,要是如此,她这一甲子就白活了。
黎安抬手,想按一按自己胀痛的额头重新整理思路。
然而就当此时,她的动作突然一顿——她右手抱剑,抬起左手想揉额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紧紧攥着左手的手指。而这个动作,她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轻轻皱眉,黎安垂眸看去。
在主观意识的驱使下,她张开五指,只见那一直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的竟是个半新不旧的锦囊……哪怕记忆全失,某种强烈的、近乎于本能的情愫仍旧在不断提醒着她。
它很重要。
它对我很重要……重要得如同修为,如同生命。
黎安喉头动了动。
她莫名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冲动。她想打开它,想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上一次她有这样强烈情绪波动,好像还是十二岁那年面对羽族围城,她等来援兵却见师父的身影自空中坠落时……
她怀疑这里面的东西与师父有关。
但黎安轻吸一口气,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当场查看的冲动。
收起锦囊,黎安待巫长说完所有的事后,盘膝坐起身。她先是摸出的手书和印信看了一眼,而后抬眸询问巫长和刚从他背后走出来的小国君。“既然我如今是王廷册封的雍国国相,那么过问雍国事务,就是我的分内之事。”
她相当僭越却并不在意地示意巫长和小国君坐下。
“那么,我师妹……就是武王后,给了多少资源建国?”
小国君听到这话,挺了挺小胸脯,用她怀疑是生背下的熟练度开始讲述,“启行之时,王兄赐我妘姓九宗、王卫千二,飞舟七艘,巫官……”
老巫长欲言又止。
老头的脸色让黎安心中一跳,一个极其不好的、让她有点想就此躺倒装作自己从来醒过的猜测又在心头浮现出来——“你师伯我的神识没探到这许多东西。你实在告诉我。你阿母给你的东西,是不是就剩下这座飞舟了?”
“……”
虽然显得一直很坚强,但小国君毕竟还年幼。
一下子被问到了痛楚,眼睛里立马蓄起了泪,眼瞅着就要哭。
巫长看看自家君上,又看看黎安。
小老头看着想安慰小国君两句,又似乎想骂黎安两句。但想想现在面临的局面,他又没什么词儿,一张老脸皱得像是吃了口苦瓜。
黎安深吸了一口气想:是该哭。这倒霉飞舟上的、较为壮大的活物拢共也就两百出头,其中还有些弱得不像人,八成是些待宰或留种的野物肉畜一类……就凭手里这点子东西想立国?
想得美。
落地野化后,直接躺平当个戎人部落还差不多……
罢了罢了。
总归是师妹的孩子……别管建国与否,先保证安全才是正理。
天色昏昏,室内的光线愈发黯淡下来。
黎安走到小国君面前,单膝跪地,与小姑娘平时——“莫哭。”她低声说。“你母亲既封我做国相,就是把你托付给了我。师伯总有办法。待我们站稳脚跟,再跟你母亲联系,如何?”
担惊受怕这么久,小姑娘终于听到两句软和话,顿时小嘴一瘪掉了几滴眼泪下来。但下一刻,她就自己擦了泪,用力点头。
“嗯!”
“虽说我不记得您,但既然您愿与我这等法宗之徒共事,想必也是忠厚长者。”
哪怕并不知道这位巫长的切实年纪,但夸两句总是没错的。黎安起身,怀抱法剑,对巫长行了个抱剑礼。“先前冒犯,还望巫长见谅。安于此处向您作礼,愿您之巫系,于国永昌。”
巫长神色微动,黎安这话说在了他的痒处。
他有心想笑,却又多少有些别扭,最后只得略带扭捏地憋出一句。“此话还待日后君上言说才是……”但这句话后,他几乎立刻又和颜悦色地说。“既如此,黎相的身体要紧。您不若先坐下,让老朽先为您诊治一番。”
“或许治好您肩上的蛇妖毒伤,就是令您寻回记忆的关键呢。”
黎安摇了摇头。
“谢过巫长。但如今之计,还是让我早日恢复实力为上。”她看了眼自窗外透入的、已近橘红的天光,“太阴将出,我借第一缕月华淬剑,事半功倍。”
她对这一老一小笑了笑说。
“君上自从巫长去用晚膳罢,我晚些再与您商议事宜。”
小国君点点头,巫长也没再劝。
然而他们还没出房间,刚走到打开窗的黎安微笑就僵在了脸上。
一般飞舟外部都会勾画阵纹,窗户自然也是防御阵法的一部分。当窗户打开,就相当于飞舟的一体化阵法出现了一丝空隙,跟外部世界出现了直接沟通的渠道。
于是,当黎安打开窗时,一张没有脸皮的狰狞鬼面瞬间滑到了她的脸前。
两盏幽绿的眼珠浸泡在鲜血中,带着浓浓的腥气和恶意。
黎安后背汗毛倒竖。
法剑出鞘。
剑光凉薄、如水如月,瞬间泼开霜华万千。
黎安一剑斩落万千阴魂,剧痛却近乎是在瞬间就抽走了她全部的气力——血液从她七窍中渗出,疼痛扰乱着她的感知。她颤抖着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勉强将刚刚打开一线的窗户又关了起来。
‘大意了。’
黎安颤抖着呼吸想,明知道这巫长可能不靠谱还贸然开窗……
她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来。
尖锐又凄厉的鬼哭紧贴着窗户,断断续续地裹着阴气渗透进来。
黎安想起刚刚自己剑气斩开阴域时所看到的——夕阳之下,雾霭沉沉。如血残阳半浮半沉在这昏光之中,无数亡灵在幽幽注视着这座孤零零的飞舟……
她匆忙地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对着脸色大变、立刻冲上来尝试增画防御咒文的巫长骂了句脏话。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把飞舟开进鬼蜮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