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有女初长成》柯小胖

23、祈祷奇迹

　　婚礼结束许建勋夫妇就回香港了。儿子要在这边照顾媳妇，许建勋得自己回去主持大局。哥哥不让看新娘，说是感冒了，怕传染，卿雅姐妹几个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可是自家大哥一向都这么有性格，她们也只能悻悻然作罢，婚礼结束也干脆跟着许建勋夫妇的飞机回去了。叶以宁看叶子状态稳定，也准备和太太到京都去小住休养一段时间。
　　走之前他们来看叶子。叶子在画画，看到爸爸妈妈来了，很高兴地停下来。她近来心情一直不错，在许家住了许久也很安然。许卿玮偶尔走开，甚至短时间出去一下，她也可以平静接受。除了智力，还是有点跟不上。
　　言溪问她：“叶子，爸爸妈妈准备去京都小住一下，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叶子转脸问许卿玮：“你去吗？”
　　许卿玮笑着摇摇头。
　　她便也赶紧说：“不要，不要去。”
　　这是有了夫君忘了娘啊！叶以宁逗她：“你这么喜欢和卿玮在一起，他要回香港了，你怎么办？”
　　他要走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许卿玮忙接话：“我带你一起回去好不好？”
　　她又很开心点点头：“好！”
　　大家都笑了。
　　叶以宁问许卿玮：“香港那边也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你一直这样呆在洛杉矶也不是办法啊？”
　　许卿玮看着又自顾自画画的叶子，语气平静：“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这些天，许卿玮对叶子的照顾，即便是叶以宁看着也觉得满意。早看开点把女儿交给他，多好！人生没有如果呐！
　　“我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脱了今晚的鞋，也不知明早能不能穿上。以后，叶子就拜托你了。”叶以宁的语气里满是失落。
　　许卿玮握着他有些松弛的手：“爸，您放心！”
　　他拿了一份文件袋给许卿玮：“这是香港房子的手续。”
　　许卿玮有些惊讶。打开一看，产权人一栏赫然就写着：许卿玮50%、叶子50%。他有些动容：“爸，这个不需要。”
　　叶以宁摆摆手：“我知道你们许家不在乎这点钱，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结婚礼物，是我的一点心意。”
　　许卿玮忙道谢：“爸，您这心意太重了！”
　　叶以宁又摇摇头：“我这房子曾经以估值的三分之二放卖，居然没人买，嫌风水不好！现在看来，风水很好嘛！我女儿可是嫁了历史上最年轻的华人首富啊！”
　　“爸，您见笑了！”
　　“卿玮，你不要有芥蒂。我当年不是看不上你！我但凡有半个你这样的儿子，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爸，您现在就可以了。我这个女婿顶一个半儿子。”
　　“哈哈…”叶以宁拍拍他的肩膀，开怀大笑。
　　叶子听到了爸爸的大笑，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也笑笑，又扭头回去继续画。
　　叶以宁又说：“我这人，不喜欢攀比出风头。在我看来，低调做人、也低调做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我自己能心安就好。你们许家声名显赫，我是不敢高攀啊。我的女儿啊，应付不来那些虚以委蛇的场合。”
　　“爸，我会保护好叶子的。”
　　“也保护好你自己。那些什么一富二富的，我们不做也罢。嗯？”
　　许卿玮点点头：“爸，我明白您的顾虑。我有在布局的。”
　　今天最重点的话讲完了。叶以宁也放心了，和言溪又看了会叶子就准备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回香港记得去喂喂鱼啊。”
　　许卿玮领会他的用意，说：“爸您放心，我如果带叶子回去，也是还就她的意，她喜欢住哪里就住哪里。”
　　叶以宁终于放心地带着太太回去了。走到时候叶子还能很开心地起身跟他们说再见。又让他们欣慰不已。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叶子画画。许卿玮也专注处理公务。近年许氏一直在加大海外扩张的步伐，选择都是欧美系发达国家的基础设施入手。这样的资产，初期投入巨大，竞争对手不多，但是收益稳定。对于现金流雄厚的许氏来说，这也是在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下的一种稳健策略。呆在洛杉矶的时间，倒有利于他对美国市场的研究。而且，远程办公如此成熟的今天，他人在哪其实都不影响他对公司的控制。只是，老板在与不在，对员工的心理影响还是有的。父亲年纪也大了，工作还是得由许卿玮来承担的。加上叶子现在也没有进行什么治疗，只是静养调理，回香港是该提上议程了。
　　许太太来电话，问许卿玮香港的房间需不需要调整什么。
　　“妈，我还是带她住到叶家去吧。我怕她住我们家不习惯。我们家人多口杂，叶子这个状态也不太合适。”
　　电话那头许太太轻轻叹了一声：“好吧。”
　　“妈，您是不是有点失落啊？”
　　“嗯，不是有点，是很失落。”许太太倒也不掩饰。
　　“妈，你会游泳吗？”
　　许太太想到那个千年难题，扑哧笑了：“会，而且是生了你才去学的。那时我就觉得不能让你为难，所以我得能自救啊。”
　　许卿玮知道妈妈会游泳，她学游泳的理由他至少听她骄傲地讲过500遍，可每次又都像从来没有讲过一样要再讲一遍。
　　他便顺着她的话：“妈您一直这么疼我，就再心疼我一次好不好。”
　　许太太笑着拖长音：“好～～你注意身体哈。”
　　“嗯嗯，我很好，没事的。”
　　“叶子能讲电话吗？”许太太又问。
　　许卿玮看着正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看书的叶子，轻轻说：“算了吧，回香港我带她到家里去，您再慢慢聊。”
　　许太太也不再强求，又唠叨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许卿玮收了电话，走过去，在叶子旁边坐下来。叶子这段时间又好转了一些。现在会自己看书，不过她看的都是很生僻的艺术类书籍，也看一些画册。依然是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画画可以画很久很久，旁若无人地画。
　　许卿玮看着她画画的身影，有时候会回忆起第一次到叶家去，光影交叠处那个白衣黑裙的姑娘。那么远，又那么近！恍若隔世，又近在眼前。医生说，叶子原本就是潜在的精神病患者。那时她旁若无人地画画的样子，倒是和现在很像。难道，自己爱上的从来就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许卿玮暗笑自己这大概也算眼光独特吧。可有什么所谓呢？只要她存在着，便是美好！他说过的！
　　他自顾自地发着呆。叶子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回神看她。
　　“我们什么时候回香港？”叶子的声音一直都是柔柔的，又怯怯的，好像几岁的小孩子在跟陌生人讨要糖果一样的音调。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好像她每次要叫他、跟他说话，都是这样怯怯地拉拉他的衣袖。他问她：“嗯，你叫我什么？”
　　她抿嘴羞怯地笑着，不说话。
　　“叫我老公。”他看着她，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大约是上位者习惯的气息吧。
　　叶子羞怯地笑着要跑开。他抓住她的白藕一样的手臂，一把把她拉回自己怀里，搂着她，侧脸贴着她的脸颊。叶子还是咬着下唇羞怯地笑着。许卿玮觉得有些为难她，又退了一步：“叫我名字，嗯？卿玮。”
　　“卿玮。”声音轻得像蚊子。他却已心满意足，放开她。她羞地跑开了。他看着她小鹿一样溜走的背影，说：“后天回去。”
　　叶子溜回房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她觉得那一声好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现在只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不会是又发烧了吧。好久以前，她一紧张就会发烧，好像好久没发烧了。她坐起来，看着房间，这里好陌生，这里是哪里？她慌地溜下床，打开房门，慌张地到处看，这里好像都不认识，是哪里？
　　许卿玮正从走廊走过来，看到她站在门口很慌张的样子，跟平时一脸安然的神情判若两人，心里不住咯噔一下。他不动声色走过去，还是和平时一样温和的语调：“叶子，怎么了？”
　　叶子看着他，有点茫然，好像想什么又想不起来了。
　　他走过去，拉着她的手，又问：“你在找什么？我在这里！”
　　叶子看着他，点点头。她是许卿玮，她知道的。她问他：“我们在哪里？”
　　“在我家，在洛杉矶。”
　　“哦，我要回家了，在外面过夜爸爸会生气的。”她说着边很着急地往外走。
　　他拉住她：“不会的，你爸爸妈妈去日本了。我们结婚了。你爸爸把你交给我了，你可以跟我在一起的，不要紧张，好吗？”
　　他轻轻搂过她，努力让自己也平静着，尽管感觉到一股升自脚底的凉气，医生一再给他强调过：“叶小姐本身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不确定她下一次发作是什么样的。”她看样子是失忆了。他好怕，她连他也不记得了。
　　他慢慢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你爸爸不会生气的，他很高兴看到我们在一起的。”
　　叶子还是有点半信半疑。许卿玮本想说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爸爸。转念一想，叶以宁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叶子安好他才会安心。如果收到女儿又发病的消息……他不忍心。又转了个方向：“叶子，我们结婚了，你爸爸很高兴的，他还把香港的房子送给我们做结婚礼物呢。不信我拿给你看。”
　　他带着她到房间，找出叶以宁给的屋契。叶子看了那文件，上面真的是她和许卿玮的名字。他又带她看结婚时拍的照片。上面有爸爸妈妈，有她和许卿玮，还有一对老人，许卿玮跟她说：“这是我爸爸妈妈。”
　　她点点头，相信他了。自己思考了一下。忽然，她眼睛发亮，用一种很兴奋的、从未有过的欢呼雀跃的声音问他：“所以，我们结婚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一直都可以在一起对吗？”
　　“对的，对的。”他还是很有耐心，就好像多年前在哄一岁多的妍妍。
　　叶子站起来，自得地旋了个芭蕾转，晃晃脑袋，还美滋滋地朝他吐了下舌头，自己去浴室冲凉了。
　　许卿玮轻轻松了口气。拿起电话，通知医生让他明天早上过来。
　　这一晚，叶子很兴奋。一直叽叽喳喳问他许多话，从“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的啊”、“我们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啊”，甚至问到：“你不用回去工作吗？”许卿玮都很耐心地回答她。问着问着，她又坐起来，问他：“我现在不是应该在伦敦读书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卿玮一把把她扳倒，翻身压上去，轻吸慢吮剥开她：“许太太，你现在应该跟我做游戏，别的都不需要操心，嗯？”大半夜跟一个精神病人讲道理，讲得他觉得自己也要成精神病了，不如让她睡觉吧。
　　果然，一翻折腾，她娇喘连连，很快就沉沉睡着了。他侧身看着猫在他臂弯里的这个小人儿，长长的睫毛盖着，像个安睡的天使。八年了，她倒好像被时间冻住，一直是那样婴儿一样娇嫩的肌肤。也许，上帝真的是公平的吧。
　　医生一早就来了。大约是昨晚用力过猛，把她给折腾着了，叶子一直沉沉睡着。许卿玮自己跟医生详细讲述了昨晚的过程，叶子的反应，叶子问了些什么。当然，“做游戏”的环节他省略掉了。
　　医生倒没有很惊讶。听他讲了那么多，也没有给什么结论。只是问他：“许先生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原本计划明天带她回香港，现在看来，是不是还不行？”
　　“也不是，你们可以回香港，回到过去熟悉的环境可能对叶小姐，不好意思，是许太太，对许太太的恢复是有利的。从你的描述来看，我猜测她可能是恢复了一些智力，但是又把自己生病的环节切割掉了。她的这种病，当状态恢复正常时，对自己发病时的状态没有任何记忆是有可能的。所以，昨天晚上，有可能是好事。”
　　叶子还没有醒来。医生倒是不急不忙，又跟许卿玮闲叙：“许太太很漂亮，像个天使。”
　　许卿玮笑：“谢谢!”
　　“从男人的角度，我非常钦佩您！我接触过很多病人，他们的另一半，有不少是会选择逃避。毕竟，精神病人发作起来，会瞬间从天使变魔鬼。就像叶小姐不太好的那些状态。”医生耸耸肩，有些遗憾的语气。
　　之前，许卿玮跟叶子求婚时，叶以宁曾经授意这位医生把叶子发病的录像播给许卿玮看。叶子随时可能有那么不堪的一面，叶以宁希望许卿玮对他即将面对的婚姻有一个全面的认识，慎重考虑。然而许卿玮看了录像，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跟医生说：“我知道了。”
　　此刻，许卿玮收起笑容，很认真地回应医生：“sorry,叶子从来就不是魔鬼！”
　　医生满脸尴尬。他深爱着她，不允许别人说她一个“不”，即便是医生。还好，佣人过来了：“先生，太太起床了。”
　　许卿玮忙起身过去了。
　　叶子正在刷牙。许卿玮从后面抱着她,叫她：“许太太。”
　　叶子咬着牙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又逗她：“许太太，昨晚过度劳累了，嗯？”
　　叶子更羞了，笑着低下头。
　　他只觉内心安逸。无论好与坏，只要她记得他，接受他，便是最好的。
　　叶子吃早餐。医生也坐到餐桌上喝茶。叶子真的好像一夜间不记得这位医生了，怯怯地跟他打招呼：“您好！”
　　“您好，许太太，我是您在美国的私人医生。”
　　“哦，您好！我今天感觉很好，没有发烧。”她仍然记得，许久以前，她一紧张就会发烧，然后医生就会来。”
　　“那很好。我今天是过来为您做常规检查的。”
　　“现在吗？那我们先去检查，免得耽误您时间。”叶子站起来。她一向是很善良的孩子，从来不让别人等候她，觉得那样会麻烦人家。
　　“不着急不着急许太太，茶很棒，我想喝杯茶。”医生举起茶杯示意了一下。
　　叶子笑着点点头。便开始吃饭。她吃饭是不说话的，就是很慢地一口口吃着。还好她吃得不多，不然等她吃饭，的确是很浪费时间。
　　叶子吃完饭，医生便开始检查。他把ipad调出一个问卷，递给叶子：“许太太，这次我们做的是心理测试，您先做这个。”
　　叶子填完，他看了一会，又选了另一个，让她继续做。做完这个，又换一个让她接着做。叶子做完。他看了许久，想了一下，又调了一个，递给她。
　　叶子做了几道题，问他：“这是数学测验？”
　　“是智力测试。”医生看着她，眼神有些期望。
　　叶子点点头，她对自己的智力还是有信心的，一路都是学霸。在拔萃女书院读书的时候成绩就是极好的。后来虽然专业学了艺术，也是完全靠实力进入了最顶级的艺术院校。做这种测验，小菜一碟。
　　她做完了。医生拿过去，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了解过叶子的学历的，这份卷子，其实是美国大学的入学试卷。叶子答对了近95%！
　　“许太太，恭喜！如果您今年在美国申请大学，应该是任选学校任选专业的。”他有些欣喜地开了个玩笑。
　　原本有些紧张的许卿玮也笑了，叶子的确是优秀的。
　　“我这次的检查已经结束了。许太太的状态很好，不需要治疗。祝你们在香港过得愉快！”医生起身告别。
　　许卿玮不放心，又单独送医生出来，想听他再叮嘱些什么。
　　“许先生，恭喜！许太太的情况超乎我的想象。也许，是爱情的力量！感谢上帝吧！回香港你们可以正常生活，有什么情况我们保持联系。”医生还是笑呵呵地。
　　“我可以带她见我的家人？”许卿玮还是不放心。
　　“当然可以，你们还可以生小孩，许太太这个病目前没有发现遗传因素。”医生笑着，又补充了一句：“看测试结果，许太太情商不是太高，您要包容一下她。但是，她的恢复状况，真的堪称奇迹。我准备写个论文总结一下这次的治疗方案。”医生一脸满意的神色。
　　许卿玮握着他的手，一再道谢。他是理性的人，一向不相信奇迹。但是，对于叶子，他祈祷奇迹。
　　回到客厅，叶子大约已经上楼画画了。他也转到三楼画室，专注的叶画家的确在涂抹着嫣红姹紫。阳光，明媚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