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归鸿》谢迢迢

4、没钱了

　　段舒鸿很少下山，头几年是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后来才发现根本没人见过段舒鸿，话本里的他时而一身肥膘贪酒好色，时而络腮胡子凶狠非常，没有一个和他能挂的上钩。就算他当着众人的面说他就是段舒鸿，也没几个人愿意相信，纵是如此，他已失了下山的兴致。无涯山上什么都有，又不像山下有那么多规矩和腌臜人的事情，又何苦下山。时间久了，除了他的师父商追并不赞同他的这种做法，无涯山上下将山尊不下山当成了共识。
　　他已经下山数日，走的时候潇潇洒洒，只留了信让无涯山上众人莫要挂念，无事不要前来寻他，有事更不要寻他，但当他今日用过午饭往怀中掏钱准备付账时才发现，自己没钱了。平日下山总有左右护法跟着，从未在意过价钱，这下发现自己怀中空空，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段舒鸿飞速地观察了四周，确信店中的小二没有在往他这里看，便悄悄的收回了手，又拿起了筷子佯装继续吃菜。心下第一次希望无涯山上的人不要真的那么老实的不来寻他，最好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捧着银两救他一救。也不知自己的左右护法没了他一起偷鸡，是不是会觉得过于无聊前来寻他。或是自己的师妹如此年幼，一下子没了如父如兄的段大山尊的陪伴，整日哭闹，逼得三位堂主不得不遣人来找他。再不济他的师父恰好回山，有事找他商议。
　　此时无涯山上带着段舒鸿师妹吃烤鸡的左右护法齐齐打了个喷嚏，两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觉得定是小姑娘往烤鸡上撒上后厨里顺来的一众佐料太香了，惹得他们馋虫大动竟打起了喷嚏。后悔着前几年都是跟着段舒鸿这个没想法的在一块儿偷鸡，竟不曾想起烤鸡要配上佐料才更好吃，两人下定决心日后再也不和段舒鸿偷鸡吃了，要吃烤鸡就要和这聪明的小姑娘一块儿。
　　并不知无涯山上的左右护法已经叛变了往日偷鸡联盟情谊的段舒鸿一边保持着风轻云淡的模样，缓缓往嘴中送着饭菜却不知味，一边飞速思索该如何脱身，付账是不可能付账的，他根本没钱付账。这时若是有人来闹事就真是帮了大忙了……
　　如此想着，就听见楼上雅间传来争执声。段舒鸿循声望去，只见雅间的门被大力掌风破开，断开的门从楼上飞落，恰好砸在他的桌上，段舒鸿起身闪避时忍不住喜上眉梢，真是老天助也，要什么来什么。待站直了身脸上的喜色已被尽数压下，倒真像是一位被打扰了午餐的不满食客。
　　“姓蒋的！我劝你不要欺人太甚！”从雅间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怒色，雅间的门大概就是他打落的。段舒鸿望着楼上闹剧，心下盘算着到时应如何将这顿饭钱算到这位老兄身上。
　　“我刚刚观阁下所用步法像是出自京中凌雪阁，不知阁下大名？”
　　段舒鸿侧头望去，说话的是他身侧的一位执扇青年，双眼清澈，所着衣衫用料都是上等的苏锦。他肯定很有钱，段舒鸿心底冒出了一个声音，不知与他结交能不能弄点银两，若真是才出几日便因缺钱回山，定要被山上那群人笑上一年，不到逼不得已绝不这么回去。
　　段舒鸿如此想着便对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在下段笑，从未去过京中，只是幼时和师父粗粗学过几招，见笑了。”
　　凌雪阁？王师父他娘子是凌雪阁出身吗？无涯山上到底有多少高手我还不知道的啊！段舒鸿心内狂呼，面上依旧端的风轻云淡。
　　那青年听他答话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人身份并不简单，凌雪阁的步法从不外传，若真是从未进过京城断不可能有机会学得。心下断定段舒鸿必定在说谎，脸上也浮出了质疑的神色。
　　“我叫宋声越，阁下真的不是京中人士？”
　　“宋兄说笑了，段某真是从未去过，此行是第一次往京中去。”段舒鸿心中暗道不妙，看来日后出招要更为谨慎才是。
　　“正好，我也是去京城，听说前边出了贼寇，我观段兄身手不错，我是个不会武艺的，段兄可愿与我同行，护我一程？”
　　段舒鸿忍不住拍手叫好，今日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青年仅凭自己躲闪的几步便能认出这是凌雪阁的步法，这时才想起来装不会武艺也不觉得晚了点吗。面对送上门来的银票，段舒鸿当然不能揭穿，还得呵护住了这脆弱的谎言。
　　“这……江湖人士风餐露宿，宋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怕是受不得这样的苦。” 段舒鸿面上作出为难的神色。
　　“这有何难，我有钱啊，我们且同去，你随我住，一切费用我出。”宋声越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到了京城，我去禀明父亲是你护送的我回的京城，还能给你好多赏钱呢。”
　　“那可就先谢过宋公子了。”段舒鸿拱手言谢。
　　宋声越得了段舒鸿的应允，便拉着段舒鸿往自己的原先的座位上坐，楼上争执似已被调停。店小二匆匆下楼对着段舒鸿又是一顿致歉，说是段舒鸿的账单已被销了，日后若段舒鸿再来酒楼，定拿出上等的酒菜招待。段舒鸿此时已解了最大的忧愁，笑容越发真诚和善。
　　宋声越看着段舒鸿这样的做派，觉得这人说自己没钱定也是装的，寻常人士吃个饭哪能挑着城中最贵最好的酒楼来，这气度也不是寒门剑客能做出来的，更是笃定了这人绝对有所隐瞒。还好自己发现的早，拉着他一同进京路上仔细观察，定能寻出他的漏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