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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乱世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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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哲座下的马打了声响鼻,他缓过神来,刚才的自苦转瞬烟消云散,胸臆忽然无比开阔。
天地虽大,他又哪里去不得呢
他纵马直驱去关了城门,接着打直了长臂,弯腰一把将幽素捞到马上,幽素被惊得低叫了一声,随即又被自己的大惊小怪所逗笑,他也跟着扬唇。
两人再次共乘一骑,心境却有所不同了。
此时天光晞微,他的双手牵着马缰,远远望去,如同他将她紧圈在怀中一般。
两人回到住处,幽素扶他去了房间,待站在他身后,剪开衣服,霎时被他背上的狰狞的伤口吓了一跳。
只见那宽阔的背上,纵横交错着数道伤痕,或深或浅,新旧掺杂。
短暂的沉默后,她仔细查看箭伤,那箭深嵌入血肉,伤口周围的血流已将他的背心染湿,此时已变成黑红的铁锈色。
他仿佛现在才连通痛觉,额头上冒出层层的冷汗,忍不住叮嘱,“你等下拔箭,千万干脆,不然我就要受苦。”
“好。”
她深吸口气,双手握于箭上,默数了三个数,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往外一拔,只听到“啵”的一声,她涨红着脸倒退几步,心中暗松一口气。
羽箭顺利拔除,他的伤口又汩汩的流血,她忙将准备好的金创药上好,再替他包扎好伤口。
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睡一觉吧,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杀回来。”
哲哲昨夜本就睡得不好,此时得她一句劝,便合衣躺倒到床上,几乎是立时就发出倦极的鼾声。
幽素替他掩好门,被早晨的清风一吹,才发觉整个后背都被汗浸湿了。
她打了个哈欠,回屋打了点热水简单擦洗,便亦睡了。
哲哲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因身上全是血污,他便用房中的水简单洗了个澡,再打开衣橱,换上了汉人服饰。
甫一打开房门,便听到幽素正与人说话。
“我已让人通知了全城百姓,蛮族昨夜被赶走了,还有人不知吗?”
“这倒不会,我们姐妹家家户户皆去敲了门。”
“那为何外面这样冷清,半天也不见人出来?”
有汉女答道,“我们城中原有住户三千,青壮不到一半。前几日蛮人打退了林将军,便有几十个消息灵通的提前出城了。蛮人来的第一日,又有几百人出城。这两日街上皆是死去的年轻男人,家家户户在家中办丧事还不及,哪还有人出来闲逛。”
幽素远远听见他的脚步声,若有所感的抬头,汉女浑身一凛,“姑娘既无事,我先下去了。”
“嗯。”
哲哲掀起布帘,看了看汉女的背影,“看数量,似乎少了几个?”
“是,蛮人既被赶走,有家的自然要回家中。”
他拿下挂在墙上的马鞭,“我们去城中看看?”
她笑,“正有此意。”
哲哲打开大门,见街上空空荡荡,家家户户皆闭门不出,只门上挂了白幡,召示家中遭遇的不幸。
两人面色微凝的坐上马背,哲哲索性信马由缰,一路行去,满眼皆是断壁残垣。
难得有人出门,也是收敛尸体,个个眼神麻木,似是因至亲离世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气。
她轻轻太息,“听闻中原十室九空,想来不外如是。”
他想起昨日自己还曾说过,抢掠并非蛮人本愿,不禁垂头深思。
城中的百姓之前听到传讯,都听闻哲哲斩杀了孛骨,此时见到一个男人骑着高头大马,纷纷认了出来,他们也不懂别的,只是朝他无声的下跪。
哲哲被这大礼震动,连忙下马,他们一个个开始磕头,有人哽咽着,“多谢恩人!”
有人终于哭嚎出声,“天杀的蛮人,他们罪大恶极啊!”
还有人只是红着眼,克制有礼,“恩人,受我一拜。”
哲哲要扶起她们的手垂了下去,兀自沉思,幽素想起院中孛骨的尸体,心中有了计量。
二人回到住处,对着一桌饭菜,均难以下咽。
如今城中已无青壮,哲哲便于一夕间成了此城中举足轻重的人。
汉女们察言观色,早早告退,幽素和哲哲对坐,犹豫了会,对他说道,“我们怕是不能在此地逗留太久。”
哲哲问道,“你想到什么?”
“蛮族既已攻破此城,又因你而弃,想来还会再攻。现在城中的情况我们都见过,剩下的皆是老弱妇孺,一旦他们攻城,难道介时再让你一人面对千军万马?只怕那时我们便只有当待宰羔羊的份。”
哲哲应了声,“是以,我们唯有弃城而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哲哲缓缓的点了点头,他私心里,并不想直接与蛮人为敌,但到得此时,他又觉自己似乎该站在汉人一边。
两股势力于他心中角逐,他究竟是谁?他究竟算是汉人,还是蛮人?
二人商议完,叫来汉女,将所作的决定告予她们,她们皆跪地愿意跟随。
“我们已没有家了,是你们救了我们的命。”
幽素想了想,“我们是去逃命,只怕顾不到这么多人。”
汉女们咬牙道,“不必姑娘挂心,既打定主意要跟随二位,我们自不会拖累。”
幽素见她们下了决心,便再不多说了。
第二日,哲哲他们一户户通知准备撤城,大部分百姓答应了,少数难离故土,又因世上少了牵挂,对生死已置之度外。
通知完全城百姓,他们便回房自行收拾行李。
哲哲身无长物,只准备一些干粮和武器,并两套换洗的粗布麻衣,其余什么都未准备,因而他反而最先完工。
他坐在前厅,耳边听着那些汉女叽喳着讨论,知道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索性拿起刀削起箭来。
幽素在衣柜找了半天,找到几件同等身量的男装。她看得清楚,出门在外,男装比女装更方便。
收拾完行李,她也听到汉女吵吵闹闹,正要去看看怎么回事,眼睛一瞟,便发现有一块匾额,上提“宁静致远”四个大字,显然是书房。
她颇感兴趣的推门进去,多亏教习的王嬷嬷曾教过她识文断字,她一列列望过去并不困难。
细细搜寻了圈,才找到感兴趣的书籍,正是一本蒙了灰的《孙子兵法》。
她拍开灰尘,翻开书页,入目便是一句,“兵者,诡道也。”
合上书本,她慎之又慎的将其放入行李中。
兴许有用呢。
她出得书房,便见三名汉女正争着漂亮襦裙,她微微皱了眉,提醒道,“我们是去逃难。”
汉女赶紧垂手道,“是。”
各自眼巴巴看着裙子,有些可惜的放下,同她一样选了男装。
到第三日,哲哲他们开了城门,愿意跟随的百姓长长的缀在后面,远望浩浩荡荡。
关上城门前,她坐在高高的马背,将视线投向城中,哲哲若有所觉,飞出一箭,箭头没入教坊高竖的牌匾,她先是吃惊,随后宛尔一笑,“多谢。”
曾经她以为终身不可逃脱之地,原来走出来竟也这般的容易。
以哲哲为首,众人开始赶路。因跟着的都是老弱妇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
因西北方皆是蛮族群居之地,而东南又是富庶之地。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往东南方向。
幽素惟恐路上受袭,因此休息时和哲哲讨论了几个应对之法,日常加强演练,以备不时之需,
十日后,哲哲照常找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告知大家于此过夜,因其余人体弱,他又警觉性强,一般都由他负责守夜。
他将刀立在地上,拄着额头才眯了一会,忽觉刀身有些震感,他敏锐的睁眼,将耳贴到地上,他听到地面有节奏的震动。
他连忙推醒在脚边睡着的幽素,她的眼睛迷蒙的睁开,忽然清醒,小声问,“怎么了?”
他小声短促的回答,“有追兵!”他用周围的沙土掩埋了火堆,催促道,“快,通知他们!”
幽素连忙叫醒身侧的人,再一起去通知尚在睡梦中的百姓。
哲哲则背上箭筒,爬上附近的凹进的土坡静悄悄的等候。
蛮人的铁蹄渐近,终于于近处停伫,他拉开弓,听到下方有人说着,“怪道,远远便见到红色的火光,怎么到了此处反而没了。”
他遁声望去,见一人手持火把,头上包着头巾,留着一把络腮胡,身穿蛮族服饰。
那人啧了一声,“兀那小子,做回汉人便罢,竟连我阿兄的尸骨也不放过!”
哲哲听其语义,想起他们临行前,百姓强烈要求在城门上悬挂孛骨尸身示众,这才认出这是他义父的幼子孛格。
孛格成年后继承了其母的部落,如今观其人数,想来是两个族群合二为一了。
有一个精干的中年人骑着马在周围绕了一圈,最终锁定哲哲藏身之处,“如果是我,我会选择此处!”
哲哲松开了手指,中年人话音未落,便耳尖的捕捉到“嗖”的破空声,他听声不妙,下意识用双腿夹紧马腹,一手拉缰绳,另一手朝着马鞍斜斜使力,整个人一个腾起落下,便轻松躲于马腹之下。
却不想哲哲箭矢既出,便知要暴露自己的位置,因而不敢托大,故而不只出了一箭,而是三箭齐发!
只听到“卟卟卟”三声嵌入皮肉之声,战马眼、脖、背三处受袭,顿时吃痛嘶鸣,整个跪地,砰的一声将他压于马腹之下,他的头脑重重磕于地面,很快丢了性命。
孛格气得胡子都要歪了,他高举火把,“杀!”
却是又一声箭鸣,他手中火把被射中,牢牢的钉于地面。
他眼眸圆睁,迅速意识到,这是何等可怕的精准与力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要好几章才能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