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小糖妞

3、第 3 章

　　傻子蹲在墙角。从日中蹲到夕阳西下。来往路过，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好奇：傻子，做甚呢？
　　好像，所有人都知他是傻子，那么自然也做不出什么正常事。不然，傻子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年过去，傻子不数蚂蚁一年了。起初他总一二三翻来覆去数，起初先生企图教他四五六，然而等到连那两岁的小儿都奶声奶气的数到了十，先生终于弃了，专心的教了奶娃念百家姓：人之初，性本善。奶娃正好新鲜，揪着书角一下下撕，一边含糊不清的念：西厢近。傻子围着先生，也要扯书，却挨了戒尺。傻子不依不挠，那戒尺就越来越重。到后来，先生懒得打了，抱奶娃就走，后来就搬到了西厢房。
　　傻子哭喊弟弟几夜，如何都不消停，众人难歇，知州无法，只得扔本破角的书，傻子原先那挂着鼻涕挂着眼泪的嘴角立马就翘了弯。亦不再哭闹，席地而坐的扯书玩。下人捂嘴笑，倒像后厨养的看狗？后院的下人聊起，自此，日日小心的伺候变成应付。在睁眼闭眼里，傻子连表面的公子都不是了。
　　傻子并不如何记得。他仍蹲在墙角。身着半旧的袍子，与前日的衣服无二。原来，府里忙着张灯结彩，要迎娶新夫人，哪里顾得傻子？
　　傻子是在伤感么？自是不然，若懂得为杂事难过，倒是不傻了。知州去年新进的两妾，一个好几日数着打更的时辰不睡，一个每日鸡鸣既起，对铜镜贴花描脂。对着郎君言笑嫣嫣，背过身，不是抹着眼泪就是求了不知哪的巫术诅咒未过门的夫人。煎熬大半月，连最刻薄的二姨娘望见了傻子，都忍不住艳羡：这傻子倒有幸，吃玩足矣。何须烦恼世间事。奴家真恨不得傻了才好。丫头立马跪道，姨娘可使不得。
　　然而，幸运的傻子此刻却在烦恼。墙角长蓬草，本不稀奇。但某天，傻子经过，突生了情绪。他历来只为饥饿困恼，剩下的时间都是乐呵。但突然他觉得这颗草很孤独。于是他决定陪伴它。偶尔说说谁也不懂的话。
　　他待在草边，时而有人拉着红色的布或灯笼匆匆的走，时而是慢慢走的被叫做姨太的女人，旁边总是跟着丫环或是嚒嚒；也有不紧不慢的，偶尔骂骂咧咧偶尔嘻嘻哈哈的成群结队的人。但是没有人停下来。这蓬草随处可见，不会言语，不会舞姿，不会开花，不会结果，偶尔还有人嫌它碍事。没有人为它停下来。但这棵草一天天抽长了枝叶，风起时候会惬意摇摆，雨来的时候也会垂头丧气。大多数时候努力的长着。傻子看着草，一直模糊的意识，有天冒了个念头，这棵草很孤独也很幸运，它没有被牛马吃掉，也没有野火烧尽。但傻子无法明白这个念头从何而来，他什么都不懂，所以反而吓了一跳。也没得人说，便几天不敢去看这草。
　　直到一天，丫环又忘了送早饭，傻子想着要去弄点吃食，经墙角，却看到草开花了。傻子吓了一跳，随后又乐了。也不觅食了，就在墙角蹲着，从日中蹲到夕阳西下。一直呵呵呵呵的笑。等待丫环终于送来了晚饭，傻子才急匆匆的抓了馒头，拉着丫环去墙角，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喊：花! 花。呵呵。花花。馒头屑掉了一地。丫环低头看，喊声，傻子，便掉头走了。傻子不懂别人不懂他的欢乐，想要拉住丫环，又乐呵呵的看着他的草，傻呵呵的啃着馒头，转着圈，时不时笑着喊：花。哈。花。
　　但，不过两天，傻子抱着他的花，又哭出了鼻涕眼泪。知州府的园丁不知所措。管家说迎接新夫人，要整理园林。他不过拔了些草，这少爷就又犯傻了。抱着一颗狗尾巴草，哭成了傻子。哪里来的花哟。想到还有大半个园林要清，园丁便不再理会。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人的草比满园子的花更珍贵。傻子没有了娘亲，没有了数蚂蚁的弟弟，最终，连墙角的这棵草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