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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那小男孩依然嘻嘻地笑个不停,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本性单纯。任晰一向帮人帮到底,既然救下了就顺道把他送回家吧。
      可语言不通,他们只好带着小男孩挨家挨户地找,中途那小孩总又往羊堆里乱跑,苏盏一只大手将他钳住,弄得他哇哇直哭。这小孩一哭起来就没个停,比鬼音还烦人,任晰很想收回刚刚发的善心,道:“看着挺大一孩子了,怎么跟个婴儿似的不是笑就是哭!”

      偏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他的家人,任晰连续找了三户,帐篷里都是七零八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唯有一股淡淡的古香味,在这草原之中时有时无地往人鼻孔里钻。
      到了第四家,人倒是有了,只不过又都有些不大正常——这一家四口人,两个壮年正趴在地上啃生羊肉,那肉几乎已经开始变色变质了,另两个加起来一百来岁的正为老不尊地坐在地上玩“你拍一我拍一”!
      再看各个犄角旮旯、床前凳下,牛羊肉骨东一根西一根,羊奶马奶撒得遍地开花,好不脏乱。

      任晰早就受不了这等视觉荼毒,撩起帘子看了一眼便掉头走了,谁知去了下个帐篷,还有更污眼睛的。
      那蓬里横着竖着五六个人,男女老少皆是一副痴傻模样,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光着腚,吃喝拉撒全在这一篷之内,里面蚊虫缭绕,尽是一片乌烟瘴气。
      此篷,说它是猪圈也不为过!幸好有那隐隐淡淡的古香,遮掩了一些臭气熏天,任晰才不至于当场呕吐。

      想他一个出生于将军府的少爷,幼年时何等尊贵,即使后来家破人亡逃难做了半个和尚,也是个不沾泥的少爷和尚,哪见过这种肮脏东西。
      任晰干呕一声屏着呼吸跑出来,好容易才平息了翻滚的胃,他闻闻刚碰过门帘的手,又捞起小男孩上下嗅了一番——还好,除了没洗澡没洗头,没有其他可怕的臭味,应该不是那“猪圈”里的小猪崽子。
      也或者,他也臭过,只是在户外被风吹没了?

      苏盏领着强忍着酸水翻着白眼的任晰又沿路寻了几处,无一不是此等滑稽情形,可谓是傻得千姿百态。这些人沉浸在自己的傻世界里,看起来快乐无比,那模样看着倒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了。
      就在他们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对身强体壮的男女闯入了视线。他们衣衫破烂,脸上被草石划出道道血口,却若无其事得像一对欢快的山羊,忽而在草地上打滚,忽而四仰八叉地抓草吃。

      那小男孩突然止住了哭声,他奋力挣脱掉苏盏的魔掌,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直叫爹娘,然后有模有样地跟着他们快活地倒地吃起草来。
      也不知那草是什么味道,他们嚼得汁液渣子流满全身,嘴里吧唧吧唧的却如食仙草般津津有味,三双被割破了的赤脚欢腾地翻动着,好像它们一点也不会疼。

      任晰想问一句,那三个却充耳不闻,他耸耸肩,和苏盏来了一个无奈的对视。很显然他们都失去理智了,难道真是此处风俗太过别致?抑或是什么遗传病的结果?
      在连续见过十来家如此这般的千奇百怪后,他们也见怪不怪了,甚至渐渐有些尊重起来,也许这真的是他们独有的生活方式?

      正在任晰寻思哪个逍遥派有这么奇葩的传统时,却听见另一边的帐篷后有鬼鬼祟祟的声音。他绕过去,只见是一个老汉背着重重的行囊在往外跑,看那慌张凌乱的背影,隐约是想逃跑!
      苏盏一个健步追上去,抓住了老汉的肩膀:“什么人?”

      老汉愣愣地转过来,他头上裹着一块黑布遮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双无神的眼睛露在外面,被苏盏突如其来的横眉怒目一吓,不仅掉了行囊 ,连人也踉踉跄跄跌落在地。
      苏盏借此扯掉他的黑布,布下赫然露出一张十万分惊悚的嘴脸来——那老汉的嘴角比别人长得宽许多,几乎咧到了智齿的位置,像一个小丑给自己划大了嘴巴,却又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笑意,那多出来的裂缝上布满了苍老的疤痂。

      任晰看这个老汉也是当地人装扮,面容又如此狼狈可怜,无端生出些同情心来,说道:“你莫怕,我们只是过路人。此地发生过什么吗?这里的人......”
      “得罪了神灵!要灭族了!”老汉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天,一说起话来整个牙槽都裸露毕现,那里面传出来的哑涩声音几乎是在哭。
      即便灭族这种话听起来很戏剧,但老汉依然是这里最正常最有见识的,主要是只有他说的话任晰能听懂。

      难得找到一个能沟通的,任晰亮着嗓门发表起来:“什么神灵不神灵的,我就不信,最终不都是人心不甘造出来的事端么?”
      “大家得了一种会传染人的痴病,一个传一家,一家传十家,最后导致全族人都变痴变傻,有的被伤,有的失踪,有的饿死,有的噎死,还有被一个碗大的水坑淹死的,总之无一幸免,这不就是得罪神灵才遭至的大祸吗!那孩子的父母也都染病管不了他,现在连我们这里唯一的大夫也染上了,我留下来就是等死啊!”看样子老汉也许久未与正常人交谈过,一口气吐了个快。

      “我还从没听过什么会传染人的痴病,苏兄,你听过吗?”任晰把它当成了一段评书听,并委婉拒绝了这轮强行洗脑,他的潜台词是——若是见多识广的苏兄也没听过,那就是无稽之谈!
      这时,一阵清明之风拂过,吹起几缕苏盏搭于胸前的细发,他没有回答任晰的无聊提问,嘴角始终向下撇着,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在认真等着接下来的对话。

      那奇异的香气随风扑面而来,闻着明明是很浅薄清淡的,却又似有一种醒神清脑的功效,让人闻了倍感舒爽,任晰以前对香料也还算有些见识,却一时识不出这香气,于是脱口而问:“这是什么香?”
      老汉好像从绝望中打了一个激灵,不痛不痒地答道:“是素香。在我们这里很普遍的,人人都用。”

      风过无痕,这素香不仅当时好闻,过后也耐人回味,像是有一种无形的余香残留在口鼻脑海里,让人久久陷于其中浮想联翩。
      任晰见苏盏两边的嘴角还是一个向下的弧线,不是因为生气而致,而是仿佛天生就是一张苦瓜脸,脸上的表情从来没变过,比鬼陆离还僵硬,他不由得想这样的五官是一出生就是这个角度呢,还是后天被磨练成这种程度的?若是被硬练成,那得该有多苦大仇深啊?

      任晰觉得如今的自己就够仇苦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怎样的经历至于苦成这样。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苦瓜拉回了他的思绪,苏盏道:“怎么没从你身上闻到这种香味?”
      任晰按下这莫名跑偏的疑惑,回过神来接着问:“我倒没听过还有此等香,方便让我瞧瞧吗?”

      老汉叹了口气,指着远处道:“我这副样子,用不用香有什么区别!看见那个小丘了吗,你们若是想要,可以随便去取。这香不是寻常的香,是用素香花的花干做成的,那小丘上遍地都是,采也采不完。”
      “素香花?”

      老汉像是说起了自家的土特产,有些骄傲地夸夸起来:“这花其实也不是历来都有的,是两年前一个村民从外地带回的种子,它生命力极强,常开不败,一夜之间就能长出新的来。如此神奇又吉利的花,谁不是把它奉为神花一样地时时佩戴,谁知还是没躲过这病灾!”
      说到这,他再也没有心情炫耀了,干涸的眼睛里起了层雾,连连摆手道:“你们想要就去采吧,我就不陪你们去了,先走一步!我劝你们也别在此多做停留,不然染上这痴病就完蛋了!”

      烈风刮得帐篷快散了架,任晰和苏盏逆着风向老汉指的那个小丘走去,倒不是为了采什么神花,而是任晰直觉这香有些古怪。有道是,越是美丽越是危险,越是奇香说不定越是有毒。
      路上他们又遇到几个奇奇怪怪的痴人,和几具奇奇怪怪的尸体,但都只默默走过了,并不作过多的评论或打扰。

      那小丘上果然铺了一层细碎的黄花,不大也不是特别艳,倒与想象的不太一样。小花一朵接一朵的,乍一看就像一片极其普通的小雏菊,只是到了傍晚十分,它却还保持着清晨时的水露欲滴,极具生命力。
      虽是神奇,任晰却也没从中看出什么端倪,他采了一朵把在手里转玩,突然心下一念,他把这花递到正在沉思的苏盏面前:“苏兄,这素香花怎么样?好看吗?”

      苏盏后退两步,正巧这时数斯载着陆离扑扑赶了过来,他忙移步去迎接这只劳苦功高的蠢鸟,看起来是比任晰这个正牌主子上心得多。
      陆离老大不小的一只鬼,见了这花海也勾起了她的少女心,看得两只黯黄的死眼直发光。任晰讨了个不睬,顺手把手里的素香花丢给陆离,也不想再多管什么痴病的闲事,和那热脸贴不上的冷苦瓜乘数斯去了。
      可怜数斯撞上了任少爷不快,连歇一口气也没来得及,就又风雨兼程地飞往下一程。

      两厢无语,直至飞到一个小镇上,任晰见地上人情热闹,也就不在意刚刚那点小别扭了。他这个人别的不说,心胸其实是很通透豁达的,自从离了西州上了苍明山,经历了从极奢到极迫,除了对父亲的死耿耿于怀,其他倒是十分想得开。
      魔头嘛,多少有些不好惹的古怪脾气,他堂堂将军之子,怎么能跟一个时正常时不正常的魔头计较呢!

      想通此节,任晰从后面拍拍苏盏的肩膀道:“苏兄,你累了吗?不如我们就在此地歇歇脚吧?”
      苏盏也不回答,拍着数斯的毛就让它在附近落下了。

      这个镇大概离西州很近,这里的人有的异域风情,有的中原打扮,想来是很融合开放之地。
      任晰闻着一路的牛羊瓜果香,兜里陆离给他那点家当早就按耐不住了,就想怎么变着花的去霍霍个畅快,于是催着苏盏赶着投胎似的往小镇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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