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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宛平名士 ...

  •   县令收了陈家的钱,还把陈家公子打入大牢,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见俞家提出暂时压下案子,乐得作个顺水人情,判了冠伦赔偿俞家一千金,这个案子就算不了了之了,至少他自己是怎么想的。

      而陈家却开始为赔金的事发愁。为了打点县衙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陈家早已把家里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而今还要赔一千两金子,一时间他们怎么能拿得出来?只好把原先谨庵退回的那两名侍姬再送回去,希望俞家能允许他们再迟些日子。

      谨庵知道陈家的情况,也就答应了。

      如此过了几日,依然没有素秋的任何消息。

      那夜,谨庵独坐书斋中。这里原本是当年他和恂九挑灯夜攻书的地方,而今书斋依旧,恂九已逝,素秋失踪,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罢罢罢,从此后,一盏灯,一壶酒,一个人,又有何妨?

      他引壶将杯倾满,举杯至唇边,方要饮下,从大门之外远远传来一阵喧哗。他不由转首看去,见一个小仆飞奔而来,面上满是喜色,“公子,素秋……素秋小姐……回来了!”

      谨庵又惊又喜,忙疾步迎了出去,还未走出几步,就看到他的妹妹一路小跑,在庭前的月洞门停下。她浅笑望着他,愉快地唤道:“大哥!”

      霎间,他觉得双眼有些迷朦。展开双臂,任她扑入怀中。那是他的妹妹,他失而复得的妹妹,她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苍天对我的眷顾吗?无论如何,今后,我俞谨庵绝不允许再有人来伤害我的妹妹!

      “妹妹,这些天,你去哪了?还好吗?”谨庵松开她,问。

      素秋狡然一笑,“大哥以为,妹妹我真的被大蟒蛇给吃了吗?大哥难道忘了,妹妹可是会变戏法的。”

      “呵,我早该想到,那蟒蛇是你变出来的!那……后来呢?”

      “后来我躲进一户人家暂住了几天。对了,那家的公子是认识你的。”

      “哦?那他姓什么?”

      “是周岚周公子。他人现在就在前厅!”

      谨庵灿然一笑:“原来是宛平名士周念竹!素秋,我去见见他,你不在这么久,快些去看看你嫂嫂吧!”

      他来到前厅,看到周念竹端坐在一旁。他见谨庵出来,也站起身来,如深山薄雾中,一抹修竹怡然而立。念竹一揖,淡然而笑,“谨庵兄。”

      随后,两人不分宾主随意坐下。

      谨庵道:“这几日多亏有你照顾我妹妹。”

      念竹笑道:“哪里,倒是周某要向谨庵兄道歉才是。周某明知贵府正四处寻访素秋,却没有以实相告,害谨庵兄着急了。”

      “哦?”谨庵问,“这是为何?”

      念竹垂首看着手中的折扇,唇角笑意盎然。

      那日他在友人家中喝醉,便留了一夜,到次日黎明时才动身回家。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只留下老母亲一人在家,有些愧对她。他想先去给母亲请安,解释一下昨夜的事。

      走到母亲房前,刚要敲门,他突然觉察到房中有一丝异样。他踌躇了一下,这才开口唤道:“娘,您起了身吗?”

      他母亲应了一声,让他进去。他推门而入,看到母亲和一个衣着简单的年轻少妇坐在一起。那少妇看他进来,起身向他施礼。他也依礼向她作揖。

      母亲笑着对那女子说:“这是我儿周岚。”又指着女子对他说:“这是素秋姑娘,昨天晚上她迷路了,我便让她在我们家住了一晚。”

      周岚简单地向母亲说了一下昨晚醉酒的事,没有多说什么,就退出了母亲的房间。

      这一天他没有出去。他拿了一本书,坐在院子一侧的石凳上。坐的方向正好斜对着母亲房门,周岚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余光时不时地扫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离开了房间,像是要去取什么东西。趁这个机会,他又走到了母亲的房前,没敲门就直接推门进去。素秋背对着房门坐着,听到声响,还以为是他母亲回来了,转过头来却见到是他,连忙站起身,道了一声‘万福’。

      周岚微微一点头,算是回礼,然后故意这样对她说:“周某还以为母亲在这里,没想到屋里只有姑娘一人在。”

      素秋微笑道:“公子来得不巧,大娘刚出去拿点东西,公子就进来了。”

      周岚见她身旁放着一个花绷子,上面的桃花才绣了一半,便说:“原来周某还打扰了姑娘做女红。”

      素秋道:“素秋只是向大娘讨教一下。如果要说打扰,那也是素秋冒昧打扰了贵府才是。”

      周岚道:“姑娘太客气了。既然母亲不在这里,那我到后面去找……”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眼睛看向素秋的肩头,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他低声喝道:“姑娘,别动!”

      “啊?”素秋被他这么一说,当即愣了一下。

      周岚慢慢走过来,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肩头。他慢慢抬起手,像是要从她肩上拿走什么。他的眼睛突然向上一扫,飞快地看了素秋一眼。他的目光犀利如刀,虽只是一瞬,素秋仍捕捉到他眼神中迫人的杀意。

      她马上展动身形,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转腕抽出藏好的灵符,暗暗念动符咒,一掌拍在素秋的肩胛骨上。

      顿时,一阵刺骨的疼痛迅速蔓延过全身,她几乎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痹了。周岚又拿出了灵符。素秋忙将脚边的几张凳子向他踢去,掐了一个离火诀,焚化了贴在肩上的灵符,夺路而出。

      周岚左右移动身形,避开那些向他袭来的凳子,见素秋竟有本事揭下灵符,暗自一惊,随即又抽出几张符咒,并指一出,符咒破风急追素秋而去。

      素秋听到背后有风声,忙屈身一闪。不料那些符咒在空中转了个弯,又向她袭来。素秋催动腹中的内丹,双目赫然变成了妖艳的红色。一阵妖风骤起,符咒被卷在半空,随即被绞碎。

      “好啊!终于露出原形了!”周岚追了出来,冷冷笑道。

      素秋斥道:“你这个秀才,好生无礼!我与你毫无瓜葛,只是在你家借宿一晚,你为何如此纠缠于我?”

      “妖怪,你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周岚抽出桃木剑,又攻向了她。他心里很明白,眼前的女妖并非泛泛之辈,对此他并无胜算。所以每一招都是杀招,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两人就这样在院子中间拆了十几招,没有分出胜负。

      正在难分难解时,老夫人突然大喝一声‘住手’,她手中的拐杖也随之飞出,架开了两人。

      周岚的神色有些着急,“娘,你难道不知她是……”

      老夫人收回拐杖,悠悠走了过来,笑道:“你当真觉得为娘老了,糊涂了,连她是人是妖都分不清吗?如果她有害人之心,我岂会将她留下?”

      “大娘……”素秋平息了四处纵横的妖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

      老夫人拉起她的手,道:“素秋,也是我没有告诉你,我和我那个死去的老伴是从崂山来的,念竹年幼时也学了些法术的皮毛。我知道你为何惊讶,你还不明白,其实人同妖是可以和睦共处的。没错,人人都说人妖殊途,可我觉得,那是世人的误解。按我说,只要心存良知,不论人妖,皆可以诚相待,皆可为友。”

      “心存良知,皆可为友?”素秋默然。她想起了她的大哥谨庵,他明知道自己是妖,却一直待她如亲妹妹一般。这么多年,她都没能解释得了他到底是为什么。

      如今,她明白了。

      礼缘情制,情之所在。

      不是同类又有何妨?

      这一刻,她相信纷纷攘攘的乱世之中,还有很多美好的品质,在这些平凡的人身上熠熠闪光,比如真诚,比如善良,比如信任。

      老夫人转首看向念竹,问:“素秋明白了,你明白了吗?”

      念竹收起桃木剑,郑重地向素秋一揖,“素秋姑娘,是周某小人之心,冒犯了姑娘,望姑娘恕罪!”

      素秋虽然还有些不平,但心里也清楚他只是以为自己会对他母亲不利,才会如此着急。这么一想,心里的气也就去了大半。于是她说:“公子只是因为担心母亲的安危,此乃人之常情,素秋怎会怪罪公子?”

      老夫人拊掌大笑:“好好好!如此之后,你们以后就能和睦相处了!”她又看着素秋,问:“我们母子的情况,你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你能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们吗?……我老婆子可不相信你有如此道行,居然还会真的迷路?”

      素秋迟疑了一下,便将与谨庵相识,到嫁入陈家,最后被冠伦设计,她设法逃脱的事全都告诉了他们。

      “那你现在有何打算?回俞家去吗?”念竹问。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大哥知道我失踪,一定会追查到底。我倒要看着韩荃那厮会有何下场?”

      “那陈冠伦呢?韩荃如果被抓,他也难逃其究,这你可有想过?”

      “他把我当做十娘,我就当他是李甲。何况,我和他只是……”素秋看了念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念竹也是聪明人,听她这么说也就明白了几分。

      老夫人拉着素秋的手,静静地听着,看到两人突然沉默下来,便说:“素秋,我看你还是暂且住在我家吧?至于那边的事,让念竹帮你打听一下,等到你觉得合适了再回去,你看如何?”

      素秋笑道:“多谢大娘!”

      老夫人拍了拍素秋的手,也轻轻地笑了,她的笑容意味而深长。素秋和念竹都不知道,那时的老夫人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就这样,京城那边的官司闹得沸沸扬扬,而素秋却躲在这郊区小院中,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也不是。

      朦胧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像薄雾一样,弥漫在这个春天,弥漫在这个小院里。它无影无踪,却又无时不在。

      墙头杏花绚烂,
      和风微微吹过,
      竹林沙沙地响。
      枝上的相思鸟,
      在为谁而唱?

      几日后,念竹打听到韩荃冠伦被官府收押,后来向谨庵求情,得以罚金免罪的消息。

      他们明白,素秋是时候回去了。临行之前,老夫人拉住了她,问她可愿意做她的儿媳。

      这一切,当念竹面对谨庵时,他只淡淡地说:“那晚素秋来到我家,母亲和我得知了她的遭遇后,便让她暂且留在我家。”

      “后来打听到陈家得以罚千金免罪,素秋想到陈家境况不好,不愿逼人太甚,便向我母亲辞行。”

      谨庵听后,道:“周兄不必为素秋遮掩,我这个妹子的性情我最清楚。事到如今,她怎能再为陈甲着想,一定是周兄劝她回来的吧!”

      念竹淡淡一笑:“这也是陈甲负她在先,怪不得素秋!”

      谨庵点点头,道:“那时候我以为素秋被他害了,所以让他们赔金谢罪。如今素秋回来,我要这千金何用?我的妹妹,岂是区区黄白之物所能替代的!”

      于是他修了一封书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家。几日后,陈家送来一把纨扇,说是交给素秋的,白色的扇面只题了四句诗:

      一合相思泪,临江洒素秋。碧波如会意,却与向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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