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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雷斯提克斯的邻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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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迪昂森的烽烟升起前,下迪昂森国内已经小有麻烦了。尤其对下迪昂森的公民来说,远在南方的战火暂且只存在于想象中,而蒲公英旅的威胁可没那么虚无缥缈,它确确实实地在身边发生着。顶着一个温和如春天的名字,带来的却是地狱般的腥风血雨,早在战报入境前,蒲公英旅造成的火拼以及策划的谋杀简直成了日报上专门辟栏连载的小说。这个暴力疯狂的不法团体从初露头角至今不过十年,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发展速度,如同病毒般渗透于下迪昂森的各个角落,短短几年就吞并了席宾家族、赖维奇尼家族等势力强盛的□□团伙,在下迪昂森□□成为一手遮天的老大,从地下渐渐来到地上,从悄无声息渐渐到堂而皇之,一次次毫无成效的打击和围剿使下迪昂森的执法厅丢尽颜面,几乎快成了全世界最软蛋、最没面子的警察系统。近一年间,随着南方战事的扩大,蒲公英旅的行事风格有朝着恐怖活动靠拢的倾向,这一转变让居住在蒲公英旅活动频繁的大城市周围的居民都惶惶不可终日,连执法厅专门分配一个班协助安保工作的乔希伯山都仿佛不安全起来。一到太阳落山,良民们早早地关门关窗,在星空下夜游再也不是什么吸引人的浪漫行为了,他们好好地把自己锁在保险箱一样的房屋里。连维甘迪大院也不例外。
维甘迪大院的管家莫特•佩里斯正在给院子的前门挂上重重的铁链并插上锁梢,这是他每晚必须亲自干才放心的差事。平日里,他总趁着赫舍尔•维甘迪先生的秘书艾丽•西伯利尔回家时,同她一起走到大门口,锁上门再返回。对于这个习性,他向里尔•维甘迪老夫人总是这样解释:他认为艾丽一个人走夜路太危险需要人陪,而且,她一向是最晚离开维甘迪大院的人,在她之后也鲜有来客。听完他的话后,维甘迪夫人总会狡黠地对他眨眨眼表示理解,可事实上,她又怎么知道佩里斯根本不是有意搭讪艾丽,真正害怕夜晚希望有人陪的是年过三十比艾丽大上好几岁身强力壮的佩里斯!而佩里斯当然不愿承认——他怕黑,怕深不可测的桦树林,怕蒲公英旅,更怕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那些登在报纸上的案件总叫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的朋友曾告诉过他,他可能有轻微的被害妄想症,而佩里斯坚持认为,他只是过于谨慎小心了。可惜这不足以解释为什么连年轻女子都毫不介意的夜路能把他难倒。
这几天艾丽•西伯利尔请了假回老家亚路提去了,作为漂泊在外工作养家的长女,她还得操心如何在战争打起来之前,带着家人迁离南方的边境。说实在的,佩里斯很佩服这样一位女性,她承担起了这个年龄所不能承担的许多事,连黑夜都无法使她胆怯。每当佩里斯不得不独自一人穿过草坪来到大门前、看着门外两旁树影涌动的、悄无人影的石子路时,他对艾丽的尊敬也就加深一层。
今天运气不错,他恰巧遇上执法厅的骑警路过,这使他轻松不少。两个年轻人连脸上的雀斑都还没褪尽,他们路过门前时,朝佩里斯点点头:
“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
随后他们向左拐,走上一条林间小路,轻快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一阵强风掠过,吹得苹果树林挣扎扭动,发出令人不愉快的声响。而与此同时,佩里斯听见一声声木头猛烈撞击的声响,他起初吓了一大跳,好在他立刻猜到了声音的来源,他大着胆子走上草坪,绕过树丛和池塘来到大院的另一侧,果然是那枫木制半身高的后院偏门在晃动着拍打栅栏。
风变大了,以往春天的风有这么烈吗?
佩里斯合上枫木矮门,扣上锁。他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站在安全结界的最边缘,仿佛只要再伸出一个手指头,他就会被黑夜中虎视眈眈的怪物拖出去啃得骨头都不剩。这木门是如此的温和,根本不具备防范恶意入侵的功能,在这样一个无月的黑夜,显得十分脆弱无力。
因为现在的黑夜太过凶恶。
佩里斯终于还是哆嗦了一下。
太过凶恶。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这个短句,佩里斯鬼使神差地抬眼向不远处的26号望去。从这个角度望去刚好偏过了苹果树林的遮挡,26号的白砖房一览无余,整栋房子阴沉沉地盘踞在久未修剪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窗户里竟连一星半点的烛光都没有透出来。这种漆黑绝不是因为被窗帘掩盖住了,而是那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光源。
这栋曾经因别具一格的临河回廊以及夕阳折射后泛出金色的特殊外墙涂料而被称为“金水榭”的宅邸,因为帕尼亚•雷斯提克斯取代了其主人的位置而怠于打理,已经显得有些落寞了,然而眼下这般阴森森如同鬼屋的模样,实在叫人看了心里发毛。佩里斯不禁感到奇怪——他绝不相信这个雅族女人会像个主妇一样自己照料家事,虽然不知道老管家摩多里克还在不在当差,佩里斯至少见过一两个女佣进出金水榭,再说了,即便帕尼亚•雷斯提克斯出门去了,那她一岁多的养女至少也应该会有个保姆照料着,总之,这种时候是不应该没有人在家才对。
也许只是朝向这儿的房间没人罢了。
即便这样思考着,佩里斯的脑海中还是冒出了一种感念。
太过凶恶。
他摇了摇头,仿佛想把可怕的念头甩出去。谁知,正要转身离去之时,一声惊人的爆炸声响起!
雷斯提克斯的屋子毫无征兆地发生了爆炸!
佩里斯目瞪口呆地看到白砖房的一角彻底崩塌下来,石墙炸成了粉末,喷溅得到处都是,烟尘滚滚地涌出,下一秒,风就带着热量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不见火光,只有呛人的黑烟,而从黑烟中,渐渐有什么活动的东西出来了。佩里斯害怕极了,他跑到最近的一颗苹果树后躲了起来,可是,从理智的边缘中被挤出了不可理喻的好奇,让他竟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鸟叫。佩里斯惊愕地看到一只黑色大鸟振翅从金水榭门前的梧桐上飞起,一眨眼功夫,它就隐没在了黑色的夜空里。
如此不祥的征兆。
当他的目光重新移回地面时,他看到了他不应看见的东西——
从黑烟中隐约闪现出了光点。那是一双红眼,泛着红光的野兽之眼,仿佛盈满了罪恶的血!当拥有那一双眼睛的生物完全走到屋外后,佩里斯辨认出,那是个年幼的孩童,约摸十岁上下。它绝不可能是雷斯提克斯的养女,它是别的什么东西!
它一步步来到草坪上,在它面前几步开外的草坪上,一个躺倒的黑影发出低声沉吟,它俯身抓住了这个猎物,猎物发出了男性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尖锐叫声,如同锥子刺入了佩里斯的鼓膜。它抓住了男人的头颅,将脖颈拧了半圈,尖叫戛然而止。男人垂荡着的躯体好像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鸭子,它拎着那个死去的男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因为感觉到了他人的视线,开始细细地搜寻着窥视者。
佩里斯就这样站在树干后,他浑身颤抖,忘了该如何挪动脚步,忘了该如何移开眼球,甚至忘了该如何呼吸。直到那双红眼慢慢地转向了这里,仿佛能够穿越黑暗与任何实体的障碍,直直看到人稀薄的灵魂上!佩里斯感到自己如被赤裸地呈现在它面前!他张大嘴也发不出任何尖叫,一转身就摔倒在地,复又狼狈地爬起来,没命似的逃回屋子里。
那个孩子是谁?被杀害的男人又是谁?这些问题都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没有保住自己的性命重要!佩里斯发疯般地拍打警报器,上下两块萤石剧烈地撞击,擦出一丝明蓝色的火花,连带着一些碎屑掉了下来。若不是维甘迪夫人拉住男管家的胳膊,他恐怕都要将这可怜的机械打坏了!
“我的天哪,佩里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妇人惊讶极了。
佩里斯脸色惨白:“噢!噢,天哪!我都做了什么!夫人,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看到了什么!有个小孩!雷斯提克斯有个小孩!红眼怪物!恶魔!他们必须把它赶出去!”
男管家语无伦次的描述被门外的摇铃声打断,他的第一个反应竟是跳将起来躲到了扶手椅后面!而随即隐隐传来的喊话打消了他的恐惧。
“维甘迪先生?夫人?我们是执法队的。我们接到了报警,发生了什么事?”
佩里斯神经质地又冲了出来,打开大门跑到了庭院中,果然铁门外站着先前路过的两名骑警,他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先生们,再见到你们实在太令我高兴了。”佩里斯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慌张,“是26号,金水榭,雷斯提克斯。听着,有个小孩,大约十岁,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他在杀人!我亲眼看到的!”
执法队员的表情凝固在了惊讶上,他们不由得转头向26号的方向望去,佩里斯也一起投去了目光。从前门这儿看去,透过苹果树抖动的枝叶,依稀有点点明黄亮起,一切都这么安静如常。
“你们要相信我!”佩里斯恳求道,“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我们这就去看看。”执法队员还是予以了一定的重视,他们翻身下马,谨慎地将燧石枪上了膛端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沿着院邸间的小道向26号摸索而去。
佩里斯一刻也不敢在黑暗的室外独自呆着,他飞也似地跑回了明亮的屋子里,给自己倒了一点明塔酒一饮而尽,随后他才能好好开口回答维甘迪夫人的问话,然而对于他的说辞,这位老妇人始终将信将疑。
过不了多久,室外又响起了摇铃声。佩里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他提心吊胆地向外张望,只见其中一个执法队员又回到了铁门外。
“我知道这样也许很失礼,先生,但是——您真的觉得您看到小孩杀人了?在26号?不是什么别的地方?”年轻人仿佛难以启齿。
“我很确定!就在我们的侧门对面。”
“事实上,我们觉得您最好还是亲自来一趟。”年轻人为难地说道,“这件事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误会?”佩里斯觉得有些不悦,“我说了,我很确定!”
“不如就跟我去确认一下吧,先生,我可以担保,现在26号是安全的。绝不会有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