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回之祭》曾泽西

2、雷斯提克斯的邻居（1）

　　645年早春。
　　这个春天毫无生机。稀薄的空气中每天都充斥着烟尘与凶雾，战争的阴云平等地笼罩在大陆上的每一个人心头。
　　上迪昂森完全失守，大批难民涌入下迪昂森，为这个原本活力旺盛的国家带来了如此真实的紧迫感，焦虑不安的民众赶忙将海斯.麦克威尔逊推上了台，希望这位军旅出身的铁腕政客能够力挽狂澜，让喋喋不休的议会停止拖沓的争论，让效率低下的生产链重新飞速启动，就好像即将上战场的将军换上坚硬的铠甲，全副武装严正以待。庄稼汉担心自己的田地，厨娘和纺织女工生怕失去工作和家园，贵族舍不得自己的地位财产甚至脑袋，拥有的越多，就越担心失去，因为战争这可怕的怪物将毫不留情地吞噬一切，让任何人都平等地落入悲惨的泥沼，他们抱着这样恐惧终日忧心忡忡，就连坐在乔希伯山上金碧辉煌的古典狄利斯尖顶建筑里的体面人也不例外，他们渐渐失去对艺术鉴赏和美食的兴致，就连社交晚宴上谈论的话题，除了战争和蒲公英旅几乎再无他物，他们盘算着是否要收回在南方的资产，盘算着移居到莱纳伊或是中陆能不能安全栖身，这些念头搅得他们梦里也片刻不得休息。
　　说起乔希伯山，下迪昂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占据了首都希斯乔德城外德河边最迷人的风景区，隐蔽在茂盛的桦木林里也遮掩不住名流们散发出的骄傲自恃。有人眼红嫉妒，有人心向神往，有人嗤之以鼻，不能否认的是，它过分耀眼的光辉确实照入了每个人的眼里。这里呈现的是下迪昂森上流社会的最完美的缩影，有平步青云的平民，也有世代尊贵的贵族。有一点毋庸置疑，能进入这里居住的人必定是精英中的精英。这就是乔希伯山的风格，从房屋的每一块地砖，到银翘上的一只金龟子，一切在这儿都必须是高雅的、完美的，然而这精致古典的油画出现了一笔败笔——绝大部分乔希伯山的优秀居民们都认为，帕尼亚•雷斯提克斯是乔希伯山的污点，将这个拜诺斯女人收为养女并定为遗产继承人是伟大的圣利安派新学学者霍威.雷斯提克斯一生最大的失误。
　　“帕尼亚•雷斯提克斯”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仅仅是这个雅族女人取得的下迪昂森合法居民身份，当她远在上迪昂森地区多米拉平原上的老家时，她的名字是林睦。拜诺斯是四大古文明之一，在神话时代信奉唯一神九玄，而在狄利斯文明分崩离析、凯姆卡拉人的宫殿成了军火库、莫洛萨大陆被矿藏热席卷的现今，拜诺斯的两大分支——雅族和隐族——保留着几乎所有的宗教仪式。尽管随着时代的变迁，曾经坚贞的一神教已经堕落为了多神信仰，但雅族人仍然将祭天看作是最重要的社会活动。祭司这种职业，被视为只有特殊血脉的人才能胜任，且同一地方级别内祭司与首领平起平坐，实行着政教分离的制度。而雅族这千百年来，可以进行全族级别祭祀仪式的、同族长平等的大祭司，只有林氏。林睦，正是如假包换的林氏本家后代。
　　相信对于这样一个拥有古老信仰的传奇家族，他们决不愿见到子嗣顶着异族人的名字穿着洋装出入于侵略者建立起来的华丽建筑物，可惜林睦自打16岁考入皇家圣利安学院后就一直这么做了。而那么多年前，谁都没想到这个黑发黑眼的拜诺斯人会以惊人的才华和利如刀锋的行事风格在整个新学时代刻下难以磨灭的一笔。尽管如此，她的私生活和品格问题，在当下却是饱受争议，这使她在希斯乔德总是受到异样的目光。当她毫无征兆地离开帝岭独自定居希斯乔德，人们说：“她被林家人赶出了家门。”当她成为她的导师霍威•雷斯提克斯的义女时，人们说：“他们的关系可不简单了，她就是个妖精。”当霍威•雷斯提克斯死于心力衰竭，人们说：“我敢打赌她绝不是清白的。”名流们一向乐衷于显示自己独具慧眼洞察一切的敏锐观察力。
　　去年冬天，他们又增添了新的话题。
　　至今未婚的帕尼亚•雷斯提克斯从上迪昂森的老家带回了一个孩子，她面对任何拐弯抹角或是开门见山的质疑只有唯一的说辞——领养了战乱中丧生的远亲的遗子。可人们怎可能相信这么老套的谎言，人们觉得连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真相，因为它简直就摆在眼前——这一定是帕尼亚•雷斯提克斯的私生女。就这样，流言蜚语中，一岁多的雅族小女孩就这样来到了乔希伯山26号。帕尼亚•雷斯提克斯为她办理了正规的收养手续，给她取名安奈利。
　　这就是故事开始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本文的写作始于2006年，之前亦有前身，2008年大改后发于晋江，称为08版亦可，此番重开则为12版，角色与人名基本不变，人物个性基本不变，立场、恩怨个别有较大转变，叙事角度有较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