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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月中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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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风行抱紧昏迷不醒的洛亚,埋首在她怀里轻声啜泣不止,一边鱼鱼半跪在地上低声安慰着她。三人具是在房间角落,身着一身粗布麻衣,头发凌乱,脸色灰一道白一道,手脚也被上了枷锁。在她们对面,阿二坐在一张方凳上抱着刀冷冷盯着,刀尖在月色下散发诡异的蓝色光芒。
“二哥,少爷叫你带着人过去一趟。”
不多时,一名黑衣壮汉抱拳进门报告了声。阿二点点头,站起身,伸手像捉小鸡一样一把抓住风行和鱼鱼的肩膀,然而对方似乎还有反抗之心,拼命扭动身体试图脱离。阿二嗤笑着一一点了她们的穴道,往肩膀上一边甩上一个,接着又提起剩下昏去的洛亚,一脚踢开门,施施然朝着青凉那去了。
“少爷,人带来了。”
洛亚的意识模模糊糊,只觉得自己眼皮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不堪,耳边的说话声从轻到高,一瞬间还有点弄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直到,有人忽然是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头皮传来的剧烈疼痛才让她彻底张开眼睛,清醒了过来。
“这是谁?”
青凉盯着手下拼命挣扎却一声不吭的女子,力气又是加重了几分。见她虽然脸上沾染了些尘土,披头散发甚是狼狈,但依然掩饰不住天姿昳丽、神态清华。她回视自己的眼神如见恶鬼,除了满心仇视外,又多了几分不屈不饶的倔强。那点漆如墨的眼睛让他忍不住联想到熟悉的人……再抬头去看阿二手中另外两个被点穴后不能动弹的女子,她们望向她时都纷纷露出极其担忧紧张的神色。青凉疑心此人可能在风清醉楼中身份不凡,于是愈发用力肆掠,不多时,对方咬破的下唇已是鲜血淋漓。
“少爷,据属下探查,这三名女子中,应有一位便是魔教教主之妹,也就是他们在绵州四下寻找的重要人物。”
阿二适时开口,青凉眼神一暗,洛亚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风行和鱼鱼见状一并落泪,愤怒痛楚的模样自然没有逃过青凉的眼睛。
“哦……是么……”
洛亚脸朝下扑地,气息剧烈。一捧被揉成一团的发丝粘着着一大块鲜血淋漓的头皮,从青凉张开的手掌中缓缓掉落:“倒是有趣……不知那位能侥幸从被官府围攻的魔教据点中逃脱的魔教教主……知道自己妹妹在我这……会怎样呢……”
他笑,但是笑容并没持续多久便是重新蹙了眉头:“现在老头子那如何了?”
“尚无音讯。”
话音未落,窗户已是啪地洞开,金色的阳光霎时洒满一室。从窗外飘然入内的黎述撩衣下拜,朝霞勾勒了他满身金边:“属下遵照少爷的吩咐,已将五少的信物送予老爷手上,但老爷似乎并不为所动。”
“哼!看来老五果然是弃子。”青凉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坐姿继续说话——自他醒来之后,也不愿靠在床上显得病弱,还是坚持下床,以极其固执挺直的姿态坐在一张高背椅上与众人相见。此刻他刚对洛亚用刑是花了些气力,神色略有点疲惫,但语调依然阴冷沉重,以至于随着话语进行,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与其在此处原地等待,倒不如直接回去与那老头会上一会。”
……
青凉脱逃的这一夜,青泊晚上睡得也不怎么好。毕竟,绵州城不是京师,这里既没有熟悉的环境,也没有常伴的侍妾爱宠。他床上倒腾半天且不说,好不容易能迷迷糊糊一会,后半夜居然又被青凉的手下生生叫醒。虽然早可以预知是有关自己两个儿子相互争斗的事,但看见黎述送来的信物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然而,这不过只是一瞬的心神激荡罢了——他不言不语赶走黎述后,还是继续合眼躺下——就算青家家主一时无法真正安睡,但面上还是要做出冷硬的模样。
然而……世界上大概总是有巧合在同一天内聚集。黎述前脚走了不过半个时辰,努力命令自己睡着的青泊猛然觉得脖子上传来一丝让汗毛倒竖的森然凉气,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张开眼睛。
月光从窗户外倾入,洒下满室清辉——那是个一身夜行衣,蒙面、看不出性别年龄的人。见他一手持着利刃,一手撑住半伏在床上,刀尖对准自己,青泊忍不住轻轻皱了皱眉。
“壮士何故如此对待老夫?”
青泊开口,声音并不高。他放松了身体保持仰卧不动,虽然能想到一门之隔外还有几名护卫,但看这黑衣人既然能轻易近自己的身,想必那些废物们不过是摆设。
“青家老爷应是知道原因。”
刺客沉默一阵方才开口,音调不辨男女,但掩饰不住轻微的惊诧——大概是想不到青泊竟能在刀下如此冷静:“在下不过是迫不得已。”
“老夫不明白。”
青泊一面试图盯住刺客的眼睛,一面在脑海中飞速过滤着自家在生意场或者官面上的仇雠。但对方似乎明白他的意图,刀尖稍稍一点,青泊顿时觉得颈中有些许的疼痛传来,不得不很快收住了目光,垂下了眼帘:“……若是青家曾有何得罪之处,还望壮士明示。”
“不敢。”
刺客深深吸气,刀尖因为接下去的话语忍不住细微的颤抖:“在下如此做,不过是希望青三少交出一个人。”
这话一落,青泊瞳孔霎时收缩,沉寂不语。在他之上的刺客则是全身紧绷,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微妙的气氛在一上一下的两人之中,慢慢弥散开去。
“壮士拿老夫来索求青凉之事,怕是要失望了。”
青泊默默思索半晌,突然抬起眼露齿一笑,那神情云淡风轻,仿若谈论的是再平常不过,只望得刺客心下不由大是惊异:“老夫的性命,从来便与青凉无系。同样,青凉若对壮士做下不当之事,那也是他个人的作为,不与老夫或者青家相干。”
“……不想青家竟有如此规矩。”
刺客冷哼,手下刀尖翻转,再度刺破青泊皮肤:“那么,青老爷看来是不愿爱惜自己的性命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
青泊可以感觉到鲜血正从破开的地方蜿蜒流下,一滴滴渗入枕侧。刺客的刀身慢慢横下,压住了他脖子上的脉搏,让他的呼吸愈发紧了几分。然而此时此刻的他,除了感觉到逐渐加剧的疼痛外,更多的还是对于自己生死的恐惧和几乎无法抑制的狂怒。抽着气,他一字一句小心开口,尽量不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情绪:“若老夫……猜测不假,咳——壮士所要之人,可是……咳咳咳……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