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好苗

97、月中行（上）

　　九十七
　　青凉双手扣紧黎述的肩，伏在他的背上一声不吭。虽然负了一个人，但黎述在屋顶迅速跳跃的动作依旧敏捷。
　　这种带风飞舞的体验——好像只有在之前被人追杀被人挟持的时候才有过。彼时也是乘了月色踏夜急行，上下起伏中他不知时间是过了多久，自己又被带着走了多远距离。还是老样子，时间一长，青凉觉得头越来越眩晕，双腿的无力感让他觉得上身也越来越沉重。咬紧牙，青凉努力想着一些事，好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
　　挟持青净好离开春柳苑——其实是最下策。毕竟，他无法想见青净在青泊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离开青家之后的追杀，看来已是极大可能是出自青泊的命令。想来，那个名为自己父亲的人，对于自己已是不能容忍了么？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那个醉生梦死，骄奢淫逸的中年男人……青凉其实也是很多年不曾见他清醒正经的模样了，刻下回忆起来，竟是有些面容模糊。他自从接手青家事物以来，头两年还会去问问青泊的意见，但时间长了之后也懒得多问。虽然是怠慢，但青凉从不以此为意。毕竟，那个男人在青家每时每刻所作的一切——都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
　　真是小看他了么！……这回青净的出现，其实还是青泊的授意吧！若说青冽的事，是搅乱青家局势的引子，那么长期对青泊的忽视，以及被风清醉楼掳走的讷……才是他对自己下杀手的因？
　　“我还没有那么妇人！”
　　想到后一个原因，青凉忍不住低声念出声。此时，他身下的黎述忽然一震，停下了疾奔的脚步。
　　“到了么？……”
　　黎述应了一句是，原本扣在他肩膀上的双手立即撤去了力气，背上的负担顿时一轻。转身，正见自行跌下地的青凉已是发髻散乱、面色惨白。他以双手支地、两腿大张的模样仰头坐着。经过这一番奔波，青凉只觉浑身又酸又麻，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一般。
　　黎述站立一旁，忍不住还是悄然望向了青凉方向……自青家刑堂受伤以后，青凉的双腿愈发无力，膝盖以下再也无法伸直。此时他瘫坐在地上，尽管在努力平复呼吸整顿衣冠，但发颤的双手和无法合拢的双腿依然说明他的虚弱。也许是黎述的目光太过灼热，察觉到的青凉倏地抬起头狠瞪了他一眼，直到对方瑟缩着双膝着地埋下了头。咬咬牙，青凉试图再次用力自行合拢双腿，但无论他怎么使劲号令自己的身体，弄得汗出如浆，那两条愈见细瘦的双腿依然一动不动。用力捏了捏拳，他狠狠砸了下去。
　　“……这是何处？”
　　许久，青凉才是恨恨着用手去搬动双腿，将它们一一朝右侧放下去。挺直身体，平复下气息他缓缓开口：“你安排的人究竟如何了？”
　　“回三少，这是绵州城外二十里的义庄。”黎述依然埋着头：“阿二的人大概在一个时辰后就会找到这里，路上大概也来得及接到被我们扔下的五少。”
　　“哼，只能说‘大概’么……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赌赌我与老头子谁的动作更快。”青凉扯着嘴角露了个笑，眼神又冷了几分：“不过……老五的命，我想大概还是没有什么用。老头子这么多年旁观我们兄弟几个斗来斗去，自然不会在意他最后还能剩下几个儿子。”
　　语毕他是轻吁了口气。在地上坐久了，原本麻木的双腿和臀部又开始有种针扎般的刺痛阵阵发作，再稍稍挪动下身体换个姿势，顿时觉得有种万蚁噬心的麻痒感觉。望着黎述起身在义庄内走来走去探查情况，他却忍住不想作声。
　　青凉不喜自己的弱处暴露于人，黎述先前窥视到他双腿大张的模样让他十分恼怒，刻下自然不愿再开口让对方抱起自己好换个地方坐下。他紧紧揪着衣衫下摆遮牢双腿，闭了眼养起神来。
　　……

　　“少爷！”
　　青凉悚然一惊，睁开眼时却是对上了黎述瞬间放大的面孔：“您可醒了……！”
　　他用力抬起身，眼前略过了片刻的黑暗。黎述担忧的目光刺得他几乎有些狼狈地转开脸，很快却是注意到身上不知何时被覆盖了一层薄被。原来最后自己还是得靠黎述抱着上床……这个认知让他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依然是愤怒大过惊异：
　　“……谁叫你多事！……现在什么时辰？阿二人呢？”
　　“阿二已带着五少爷照我们的计划已经到了一炷香时间……您现在要见他？”黎述躬身小退一步，但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拉住青凉用力扯开的被子：“……您受凉了，还是别——”
　　“拿纸笔来，”青凉唇色发白，太阳穴突突乱跳：“黎述！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不要逼我现在就先杀了你！”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