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线上的少年》于竫

3、姐姐

　　“凭什么！”
　　“你非要自取其辱吗？”
　　“……”
　　梁介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不就是程次比他强嘛。
　　“哟！小帅哥？你们也是秋原家的雇佣保镖吗？”一个体态丰满，身姿妖娆的女性双手环胸，靠在1706的门框上，“里世界，萨丽。”
　　“表世界，程次。”
　　“梁介。”
　　他们倒是还算客气地回应了她。
　　“小孩子？还是表世界的？厉害呀，看来秋原家族这次有不少准备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出现，梁介回头看到一个笑得有些不太正经的老头，一只脚是假肢，他身旁还有一个高壮的背心男人和带着帽子看不清脸的小个子。
　　“里世界，甲更老爹。”
　　“里世界，门奇。”
　　“表世界，异。”
　　程次听到那个小个子的人说出“表世界”时，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不认识，可能是另一家的。那个人似乎感应到了程次的目光，也抬起头和他对视上了，梁介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人，三个人之间的异常几乎迅速地和不存在一样，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秋原家族这次来的是秋原家主吗？”萨丽首先问出来，“不是说家主有自己得一套班底吗？”
　　“谁知道，秋原离这里又远，按理说，也不该是这样行事的风格。”门奇的声音和他的形象倒是相符，低沉粗犷，“反正这次开价也不低了，可以了。”
　　程次没有什么很大的兴趣听他们闲扯，径直走向1708，梁介看他兴致缺缺，他也不是什么好事的主，一并回去。
　　“嘿呦，看上去挺厉害的嘛。”甲更老爹看着两个少年的背影，他心里却是无法认同的。
　　大堂里早已站满了人，分列两侧，人人都是浅灰色的服饰，佩戴着秋原家族的家徽，神色恭谨，秋原加的服饰和他们一样，但是颜色更为深些。他站在队列最前方，对着通讯设备低语：“各位请在十分钟内下来吧。”随后他看到远处的高架桥上有一列黑色轿辇缓缓而来，看不清里面是谁，抬轿子的人也是一身浅灰色，引路的橘黄色灯笼衬托得更加神秘。
　　大人要来了。
　　程次看到那个黑色小东西亮起红色的光点，拿起来就听到了秋原加的吩咐，他朝着另一张床上还在因为过于舒适而舍不得起来的，仍然在打滚的梁介说话：“做事。”
　　“欸？好吧。”他拍拍床铺，和它告别。
　　他们更早一点到楼下，这当然也是秋原加的计算之内。整个大堂除却他们五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梁介听到门奇悄悄地和萨丽说：“看上去我们就和什么奇怪的人一样。”萨丽不可置否地笑笑，回答：“难道不是？”
　　“仆下秋原加，携众下参见理大人。”所有灰色服饰的人都随着他一同行跪拜礼仪，看上去就和什么信教的教徒一样。一个穿着黑色服饰的高大男人先走进来，他长得十分恐怖，面目已经看不清楚五官，只有一双眼睛和鹰隼一样锐利地扫射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这群新雇佣的保镖。他转身向身后的人微微鞠躬，说：“理大人，请进。”
　　一个穿着海蓝色衣裙的少女提着一只小巧的女士包，带着清甜的笑意走进大堂。梁介他们有些惊讶，原来秋原理是一个少女，他们要保护的是一个少女？
　　当所有人还在讶异时，程次却看着这个秋原理的眼睛，这双眼睛，和程纪一模一样，就是程纪的眼睛。他仍然记得那个雪天，那个最后一面的雪天。
　　程次那时候还在外面做着简单的杂工，他逃出了孤儿院，一直住在那间老阁楼里。那天雪很大，他经过一个废弃的医院门口，看到有警车和救护车停在那里，周边拉起了警戒线。他亲眼看到一具女尸，没有眼睛，穿着考究的裙子，被塞进了尸袋里。
　　那是程纪。
　　“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小小一只的女孩看见自己送到程次手里的食物他一点都没有动过。
　　“程次你不喜欢也没有办法了，你回来得太晚了，这是我和小纪能唯一偷到的东西了。”院长的小儿子穿着干净，站在他面前，牵着程纪，“小纪，我们快一点回去吧，不然爸爸发现你出来送吃的要骂你了。”小男孩拉着她转身就跑掉。
　　“那，哥哥下次我给你带别的！”程纪笑着回头和他摆手，“哥哥晚安！”
　　程纪不知道原因，在外面因为劳累的少年难以下咽这种甜腻腻的糕点。程次叹口气，伸手拿过食物，盯着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还是吃下去了……
　　“这几位是这段时间将在理大人身边保护您的人。萨丽，门奇，异，甲更老爹，程次……”秋原加的声音响起，程次完全正视着秋原理。抬起头的他把秋原理吓了一跳，她好奇地看着程次的脸，问：“你脸上那么长的疤疼不疼？”程次愣了一下，摇摇头就低下去了。
　　秋原理笑了笑。
　　秋原栖听到程次的名字时，愣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秋原理来得很晚，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她笑着看向身边的黑衣男性，即长相恐怖的那个人，说：“栖，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过几天的拍卖会要早点做准备啊。”
　　“是，理大人晚安。”这个人对她的语气意外地温柔。
　　“晚安。”秋原理由几个女性侍从引路上了电梯，留下那个叫栖的人。她的背影也是很小一只，如果程纪活到了现在，应该和她一样大了。
　　黑衣男人面对着他们说话，口气就冷漠客气很多了。
　　“在下秋原栖，是理大人的贴身保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将会由我安排各位的行动，一切以大人的安全为第一位。几天后拍卖会开始，届时各位只需要听从安排就好，相信你们都是有能之士，临变反应自有定夺的吧。”他的目光在六人身上巡逡，程次明显地感觉到这个人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最为长久，很奇怪，在这个人身上，程次却没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各位也早些休息吧。”秋原栖走向等在一边的秋原加，向他问了几句话。梁介早就等得有些无聊了，听到可以走立马就回房。
　　“程次，真没想到我们要保护的居然是一位小姐啊。”梁介双手交叉枕在脑袋下，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觉得是你姐姐好看，还是那位小姐好看？”程次躺在另一张床上问他，他把手臂横遮在眼睛上，看不见神情。
　　“那当然还是我姐姐了。”梁介叹口气，“唉，可是我姐姐的衣服没有她的好看，等拿钱了回去给姐姐也买一件小裙子吧，比这个小公主好看百倍！”
　　“哟，不怕别人看到你姐姐太漂亮抢走啊？”程次想起来程纪雪天穿着的那件单薄的裙子，她死的时候应该很冷吧。
　　梁介突然坐起来，皱起眉头仔细考虑程次的话：“这样可不行啊，漂亮裙子要穿，姐姐还是我的，嗯……我会守着她的，没事。”少年又安心地躺回去了。
　　窗外的月亮和表世界的一样圆，这个空间的人也有着自己的生活。倒霉有倒霉的活法，幸运有幸运的人生，活着有活着的辛苦，死去有死去的好处。月光照进房间，倾泻在少年熟睡的脸庞上，皱紧眉头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

　　什么？逛街？
　　他们被安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陪这个小公主去逛街？
　　“我听说这里有最大的商城，就连表世界的东西也有相当一部分呢！还有，听说那里还有很多展柜，大大小小的动物都可以在那里看！要记得把我的钱带着哦，虽然有些商家知道我是秋原理不收钱，但是还是要给的。爸爸说好了要让我随便买东西作为下个月提前的生日礼物呢，我就不用担心零花钱的事啦……”他们七个人包括那位秋原栖听得都有些汗颜，这还没有出门呢，她就在滔滔不绝讲个没停了。梁介悄悄地靠近秋原栖，低声问他：“额，我说，这位小姐一般这种情况要花多长时间来安利商场的事情啊？”秋原栖微不可见地叹口气，回答：“不一定的，感兴趣的话这还只是个开头，到了商场会更可怕。”梁介听到门奇惊恐的咽口水的声音。
　　“你们这就不懂了，女孩子对于这种东西感兴趣是很正常的。”和大家完全不同，萨丽听得津津有味。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女性，她的情绪还算稳定。
　　姐姐真好。梁介发自内心地更加热爱他的姐姐了。
　　“你不是想给你姐姐买条裙子，等下去看看啊。”程次向他提议，“况且还有秋原理和萨丽在这里给你做指导，免得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再把你姐姐弄生气了。”
　　“也是。”梁介点点头，“看不出来你对我说的话还挺上心的嘛！”
　　“做事要有效率，能一次解决不用浪费时间的情况下，当然要选择最优方案。”程次没精打采地说，看上去他的确也很厌烦这种无趣的事情。
　　“你说的都对，谁让我的钱都是你给发的呢。”梁介笑咪咪地说。
　　“给姐姐啊？梁介真是个好弟弟啊！”秋原理格外有兴趣，“你姐姐性格怎么样啊？温柔还是热情啊？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别的爱好？”她问了好几个问题，梁介有点招架不住，含含糊糊了几个答案给她。
　　萨丽拿到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的花纹简单优雅，看上去很不错。她说：“既然是个话不多的女孩，这件我觉得就很不错。”秋原理也点头表示赞同，还拿出来一条手饰，说：“这个配裙子，一定非常漂亮。”
　　可就在她说完话以后，梁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情绪压抑之明显，让稍远些的秋原栖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梁介……”程次看向他。
　　“怎么回事？”秋原栖走过来，看到梁介早就恢复正常的脸，还笑着说：“没事啊，这条裙子很好看，手饰也很好看，我一定会带回去给我姐姐的。”他扭头接过萨丽和秋原理的东西，“我先去付款了。”
　　程次跟上去，看到梁介虽然不再有刚才那一瞬间的阴沉，但还是没有了笑意。他不知道他怎么了，秋原理那一句话是不是触碰到了他的什么痛点。
　　“我姐姐没有手。”梁介说，“所以我很反感。”他又再次扬起笑脸，“不过那位可是金主啊，我怎么能生气呢，还要赚钱给姐姐买裙子呢，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