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70、自由

　　晏家旧宅正中竖立着一道巨大的门，门内是妖物遍布的须弥境，门外是分外繁华的现世。
　　而须弥境中开出的这道大门恰好是在海边，从门内能听到涛涛的潮水声，能看到翻滚的浪潮和礁石遍布的海岸，甚至能看到海岸线不远处热闹繁华的大都市。

　　陷空山众妖一时看花了眼，争先恐后地往门内挤。
　　山主脸上的笑意正浓，十分不屑地侧头冲着李幻空、小七和无方冷笑了一下，嘲讽道：“看到了没，你们终究还是守不住界印，我现在把异界的四个界印通通都毁了，你们又能怎样？跟老头子玩手段，年轻人还是嫩了些，这些年生活太过安逸，你们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幻空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只是默默看着山主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凌驾于众妖之上。
　　小七和无方受了些伤，此刻正拼了命似的冲到大门面前，准备将众妖拦在门内。

　　“敢挡我！”山主老脸变得狰狞起来，忽然暴起瞬间掠到大门面前，同时用尽全力双掌拍出，小七和无方结结实实挨了一掌，身体在半空中画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到李幻空面前。
　　李幻空接连后退好几步，赶紧将两人接住。

　　“不自量力！”山主冷笑。
　　众妖情绪高涨，大受鼓舞，大声呼喊着：“自由！自由！自由……”
　　“众妖听令，随我入现世！”山主一声大喝，率先朝着门内走去。

　　“你们出去活不了多久的，人类不可能和妖族共存！”无方朝着一众妖大声喊，“你们真的愿意去追逐这所谓的‘自由’？”
　　山主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凭实力说话的世界，我们需要怕人类？你们这种家伙不配拥有自由，少在这里妖言惑众！”

　　“人类世界有很多先进的东西，你们胜不了的……”小七指了指李幻空，“他最明白，不信问他。”
　　李幻空低头看着小七，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怎么了？小七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山主此刻已经被胜利冲昏头脑，完全没注意到李幻空这点细微的变化，只是恶狠狠地看着小七，怒道：“胡说八道！我妖族高高在上实力强胜，又怎么会敌不过人类？少在这里动摇军心！”
　　无方催动着手中武器准备朝着山主又一次杀过去，可没想他这受伤的人还没准备好，山主袖中藏着的刀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他刺了过来。

　　李幻空本想阻止无方朝山主出手，可没料到山主居然先下手，他只好将惊风祭出来，刹那间将山主的刀截住。
　　刀上透着一股阴寒之力，他甚至能感觉到顺着惊风传过来的诡异力量，索性那刀经惊风一挡被弹了回去，快速隐没在山主的袖中。

　　小七和无方愣了一下，从来不知道山主还藏着这种东西。
　　好在山主并没有打算多做纠缠，只冷冷“哼”了一句，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带领众妖跨出大门。
　　小七和无方正准备继续往前冲，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将两人拦了下来。

　　李幻空轻轻摇了摇头。
　　众妖高呼着“自由”，紧紧跟在山主身后依次出了大门。直到妖们都已经出去，只剩下李幻空、小七和无方三人，大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小七觉得此时此刻有点不大对劲，高呼着“自由”的妖们一走，整个戈壁实在太过安静，须弥境中的妖们居然也不见了，他不由得多看李幻空几眼，发现这家伙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目注视着已经关闭的大门。
　　“喂，你怎么了？”小七推了推他。

　　李幻空颓然地跌坐在地上，眼睛和鼻子里同时往外渗血，整个人好似经历过一场生死大劫，脸色苍白得如纸一般。
　　小七心里突然凉了半截，匆忙扶着李幻空，从他身上找了半天终于是把花市上老板赠的木质盒子给翻了出来，然后从里面拿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二话不说塞进他嘴里。

　　“他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没大碍吧？”无方粗粗查探了一下，脸也是黑得像别人欠了他一条命似的。
　　“幸亏有这保命的药，还死不了。”小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慢悠悠地说，“我想，我们刚刚看到的这一切很可能都是幻像，我们现在还在他造的幻境里。你看四周，除了我们三个可还有其他人？也没有一丁点声音，一切太过安静……”

　　无方低头看着面无血色的李幻空，叹道：“可刚刚的一切，感觉如此真实，我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陷入这幻境中的。”
　　小七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不清楚，现在只有等这家伙醒过来。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真是急死个人啊！”

　　也不知道在这幻境中过了有多久，李幻空悠悠的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两双殷切的大眼睛，倒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们——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小七坐在他对面，笑嘻嘻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情况，说说呗？”

　　无方跟着点了点头，问道：“是怎么做到以假乱真的？你造的这个幻境实在太过真实，我们都差点陷在里面分辨不出来，话说我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被你拉进来的？”

　　李幻空沉思了下，“第一个问题，晏叔叔曾经告诉过我，说要做到以假乱真的话，你造的这个幻境就要尽可能的真实。我、你们、山主和一些陷空山的妖族都被拖了进来，这个幻境里面人物有真有假，周围环境其实可以算是真的，真假虚实混一起才更能迷惑人。”

　　小七想了想，确实是这样，这个幻境就像是将正在经历的一些事给完全复制了一份，身在其中的人实在很难辨别真假。
　　“那第二个呢？”无方问。

　　“我其实造了两个幻境，第一个是在我说山主快入土为安的时候，故意刺激他，然后分散他的注意力，造了个假的埋骨之地。”李幻空顿了顿，“拖他进幻境后，原本以为他对画像上那位上古大妖崇拜之极，他的话肯定都会听，没想到山主居然识破了。我那时也才知道他袖子里居然还藏着一把锋利阴寒的刀。”

　　“私藏这种事其实很正常，何况堂堂一境之主，必然留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无方淡淡地说。
　　小七斜着看了他一眼，心说：你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手段？
　　李幻空继续说道：“他识破第一个幻境之后，我马上造了第二个，在晏家旧宅上空界印的光芒即将被掩盖过去的时候，我把你们也拖了进来，之后的一切，你们也知道。”

　　小七想：难怪我说人类东西先进的时候要对着我皱眉，原来是怕我说错话刺激到山主，如果他不愿意出大门那就麻烦了。
　　“所以那时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山主多年心愿得以实现，他一时得意忘形，就蒙混了过去。”无方若有所思，“山主若是不上当，你打算怎么做？”

　　李幻空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还没想到那里去。”
　　“这种事，以后不要这么冒险，也别太勉强自己。你知道自己刚刚有多吓人吗？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晏家差点就真的……”小七心有余悸，没好气地瞪着他，“我可不想以后没了小伙伴。”

　　李幻空眼神深邃，直视着小七缓缓说道：“我明白的。”
　　“哼，明白就好！”小七扭过头去不看他，伸手一指紧闭的大门处，“那里怎么回事，山主还会回来吗？”

　　“那个出口已经关闭，山主如今深陷幻境中，他回不来了。”
　　李幻空说完，悄悄祭起惊风，惊风悬浮在他身前，柔和温暖的光芒从笔尖上慢慢扩散出去。随即不远处紧闭的大门消失，周围开始充斥起各种打斗声。

　　小七知道他们已经从幻境里出来了。
　　大巫师躺在晏家旧宅正中一动不动，估计是活不成了，不远处陷空山妖族明显少了一大半，如今已不足畏惧。唯一让人担忧的是界印，透过边缘处的缺口仍能看到现世，整个界印金色的光芒极浅极淡，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这……怕是没办法修补加固什么的了吧！”李幻空默默地说。
　　与此同时，无花海中已经打得是天昏地暗，陷空山妖族虽悍不畏死，可无花海妖众毒物百出，两者打起架来大体持平，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青霄站在城头远远望着城内，这是无双交给他的无花海，绝对不能任由这些家伙糟蹋，无花海如今是他的责任！
　　他将腰后别着的笛子拿出放到嘴边幽幽吹起来，笛声顺着风飘向城外的花海，飘过须弥境中的大沙漠。

　　不少无花海妖族听过这个声音，无花海下累累枯骨他们是见过的，白骨大军如何不畏生死他们也是知道的，此刻新的无花海之主操纵起这白骨大军，那这场仗的结果已经可以预期。
　　无数白骨从花海之下爬出，继而冲向城内，无花海众妖大受鼓舞，陷空山妖族基本上是大势已去。

　　须弥境中，巨大的妖物骸骨从沙漠底下钻出，白骨们抖掉身上的沙子，空洞洞的眼眶望着沙漠深处，只稍微愣了愣就往扶风城和沙漠之城中冲去。
　　青霄笛声刚起的时候，端方就已经注意到。他和翼守着扶风城禁地，至今为止没有一个妖物通过正中的那道门。

　　地面忽然开始莫名地开始震动，然后一支白骨大军便从地平线上冲了过来。
　　“怎么——怎么五颜六色的？”翼看着冲过来的白骨大军脸色都变了，“这都是些白骨，怎么这些个白骨还能跑？白骨上为什么还有花？”

　　端方没回答他，只是默默看着，他心中有一个猜想，这诡异至极的白骨大军极有可能是友非敌，他曾听过青霄的事。
　　果然，白骨大军到禁地后只攻击陷空山妖族。
　　群妖惊慌失措，一个个傻了一样。

　　很快，白骨大军打扫完战场风一样地冲向扶风城中。
　　端方之前曾听无双说过，说青霄控妖笛如何厉害，操纵起白骨来能抵百万大军，此刻算是见识了一回。
　　“李幻空在哪里？”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端方警惕地回头看，发现一个中年人正从驷马桥那边冲过来，堪堪在门内停住。
　　“你是什么人？”端方将长剑握在手中，随时准备着和这不速之客大战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