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42、祭典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谷中的妖已经撤得差不多，李幻空和冷潇然混迹在一众妖怪队伍中。
　　队伍中的妖们只顾着跟紧山主，满心期待地等着参加祭典，没有谁注意身边的陌生人。
　　山腰上，奴隶们围成一圈站在广场外围，昨晚发生的一切此刻已经看不出半点痕迹。

　　“先跟我走。”李幻空拉着冷潇然悄悄往广场边上靠，尽力往山主视线盲区躲。
　　群妖聚在广场上，安安静静地等着。
　　山主由近侍扶着站在祭台后方，他两眼一扫颇为满意地对着台下挥了挥手，然后自己退到一侧，将大巫师让到正中位置。

　　以李幻空的理解，巫师这类家伙无非就是些神棍，不过在这里不能以常理论之。只是这山主总感觉遮遮掩掩的，到此都没办法看清他的长相。
　　大巫师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妖物们一个个极虔诚地盯着他。

　　漫天风雪恰在这个时候停下，紧接着大风一卷半片雪花都不剩，神山顶高大魁梧的神像便露了出来。神像威武庄严大有俯瞰天地芸芸众生的气势，妖怪们使劲昂着头也无法看清神像面部，为神像气势所慑纷纷跪在广场上。
　　李幻空一行人只得跟风跪下。

　　山主放开近侍，对着大巫师微微点了点头。
　　大巫师将通体漆黑的权杖高举过头顶，用一种陌生的语言高声吟唱，浑厚的声音仿佛穿透千山万壑。他词唱完便将权杖狠狠地敲向地面，地面软得像豆腐生生被权杖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坑。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诸神为证，今妖族以血食供养天地……”

　　后面的话李幻空已经没有心思去听，这妖族祭祀上古大妖，冠冕堂皇地说“以血食供养天地”也未免太残酷了些，他想到昨晚在夜枭嘴里丧生的奴隶们，只觉得心中发寒。
　　恐怕那些奴隶至死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就是祭品吧！

　　冷潇然抬头悄悄往四处看，除了小七和晓川面无表情地躲在广场边缘外，其余的妖们个个对着神像和大巫师顶礼膜拜。
　　“你看那边。”冷潇然悄悄在李幻空耳边说了一句，头微微一扬对着祭台上的山主，“他身边那个近侍，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就是一只虎妖而已，有什么问题吗？”李幻空凝神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忽然明白冷潇然的意思，摇摇头道：“他虽然也是虎妖，可绝对不是小虎。”
　　大巫师大声宣读祝告文之时，群山深处忽然传出几声怪异的鸟鸣，然后几十只夜枭出现在天空中，群妖不以为意，只当是寻常的兽类，跪在地上头都不曾抬一下。

　　冷潇然和李幻空最先反应过来，可此时山主还在祭台上，如果为了躲夜枭有所动作的话必然会被他发现。
　　“夜枭不是晚上才出来觅食的吗？”冷潇然自言自语，“大白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怪鸟们径直往陷空山方向飞，居然放过了祭坛上如此多的猎物，猎食是这些妖物的天性，此刻都能不管不顾指不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李幻空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他往夜枭飞过来的方向看，那里的天空阴沉昏黑，仿佛带着某种挥之不去的阴翳。

　　山主看着头顶仓惶飞过的夜枭，苍老的脸上淡漠如霜，他转头和身边的近侍吩咐了几句，然后便盯着山顶神像不言不语。
　　突然地，大地开始震颤，群妖不明所以地往祭台和神像看。

　　“地震了？”李幻空脱口而出，第一反应便是拉着冷潇然往空旷些的地方躲。
　　冷潇然任由他拽着，眼神片刻不离祭台左右。
　　山主这次却并没有盯着山顶神像，反而看着远处黑压压的群山，一张老脸上难得出现困惑的表情。

　　“轰……”震耳的声音响彻天地，之前似乎还只是前奏，这一次大地震动得更加厉害，山顶落石扑漱漱地往下滚，群妖躲闪不及，一个个被撞得头破血流。
　　李幻空和冷潇然跌跌撞撞躲到广场后方，回头时已经找不到小七和晓川的影子。

　　冷潇然道：“他们很机灵，你放心，没事。”
　　群妖惊恐，祭台上大巫师和山主还算镇定，双双看着群山深处谈论着什么，李幻空努力去听却连半个字都听不清楚。

　　恰在这时，山顶神像突然从手腕处断开，一只黑乎乎的巨大手掌顺着山势滚落下来直接砸在祭台前的广场上，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坑，躲闪不及的妖们被压在沉重的山石下，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大大小小的妖物如蚂蚁一般一下炸开了锅，有哭着去拉神像手掌下家人的，有忙着躲开的，有忙着施法挪开石头的……
　　广场上一片混乱，奴隶们在外围反而相安无事。
　　山主由近侍扶着站在祭台最前方，他一个眼神扫过，早有近侍站出来，对着祭台下大喊：“山神发怒，请大家冷静！冷静！不要慌！”

　　群妖一听立即安静下来，纷纷望着祭台上的山主，妖们的眼神里有种李幻空看不懂的迷茫和崇拜。
　　这是第一次见山主真容，他隔着人群远远望着，想象中的山主是那种一出现就能震慑四方的人，哪里是现在这样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苍老模样。

　　“这家伙百年不见居然老了这么多。”小七从人群中奋力挤出来，“妖苍老起来也还真是快。”
　　“你们看那边！”冷潇然面色苍白地指着群山深处，“该不会真是火山爆发了吧？”
　　浓烟滚滚中一道火柱喷涌而出，火红色的岩浆直冲天际，大片天空被映衬得通红通红，天与地的威力仿佛此刻才被展现出来。
　　晓川讷讷道：“地火……”

　　山中蕴藏了几千年的能量在一瞬间爆发，群妖惊恐，再也顾不得山主和大巫师都说了些什么，一个个惊慌失措如临末日般看着天边的异象。
　　即使冷潇然这种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束手无策，只能道：“别看了，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火山灰飘过来有大家受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话，褐色的尘埃已经遮蔽大片天空，随着热浪席卷而来。
　　山主苍老的脸上表情复杂，视线在火山、神像、陷空山之间来回切换，半晌才道：“启程，立刻回陷空山。”

　　近侍得了命令扯着嗓子大声喊：“群妖听令，速回陷空山！”
　　妖们原本训练有素，刚刚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吓住，此刻有人发号施令，便纷纷往陷空山撤。一时间，有翅膀的妖们冲天而起，没翅膀的化成原形纵身往神山下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各类怪物应有尽有。

　　妖怪们一撤，广场就显得空旷起来，李幻空和冷潇然混在奴隶中间，匆匆忙忙往山下跑。他紧紧握着冷潇然的手，这样混乱的场面只有将人抓在自己手里他才觉得安心，决不能让无花海的事重演。
　　小七身形娇小，抵不过其他妖怪地冲撞，李幻空只得用空出的另一手拉他。

　　“你们快到我背上来，我撑不了多久！”
　　半空中传来晓川略显急迫的声音，有风突然从头顶吹下来，李幻空抬头正好看见一只飞马，飞马伸展开纯白的羽翼，翩翩而动时带起一波波气浪，周围的妖们纷纷避开。

　　“天马啊！”小七啧啧点头，“傲气些也属正常。”
　　从群山深处吹过来的风带着呛人的硫磺味，晓川叼起三人直接往马背上甩，然后乘着风跃上高空。

　　“想不到还能看到天马！”祭台上，山主眼神复杂地盯着振翅跃上高空的晓川，然后低声吩咐了身边的近侍几句，直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天边，他才对着大巫师道：“我们也走罢。”
　　天马飞行速度极快，晓川抢在群妖之前落在陷空山顶，他身量小且未成年，这一路已经耗尽所有气力，此时正靠在石壁边休息。

　　“谢……”
　　李幻空这一个字才出口就被晓川硬生生打断，他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你们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真的。”
　　火山灰漫过神山，正遮天蔽日般往陷空山扑过来。
　　群妖陆陆续续回来，晓川勉强恢复了些精神，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山主已经发现我身份，这里不能呆了，赶紧走。”

　　“在那里！”随着群妖归来的还有山主的近侍，他在半空中巡视一圈后终于找准目标，指挥着身边一众侍卫围过来。
　　晓川见势不对顺手拽着小七，身体一缩便往山下滚，顺势滚进一个山洞中，转眼便没了踪影。

　　那近侍分出一队去追小七和晓川，剩下的将李幻空和冷潇然团团围住。他那一张脸明明很冷漠，却还要强装着客气有礼的样子对着两人微笑，道：“来者是客，两位初来乍到的难免不便，山主想请两位先去宫中稍作休息。如今山神已发怒，独自在外没有保护实在不安全。”

　　周围都是凶悍的妖，这邀请未免也太霸道强悍了些，可谁让自己是弱势的一方呢？李幻空面上带着笑，心里早把这山主骂了一通。
　　李幻空道：“既然山主盛情相邀，我们自然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