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筱风

31、生乱

　　城中各处对峙的妖们好像得了命令，也跟着一起咆哮，然后动起手来。
　　一瞬间咆哮声此起彼伏，李幻空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震碎了，边跑边抱怨，“这些家伙有病吧，瞎吼个什么！”

　　“小心！”冷潇然忽然从旁边扑过来，将他推到在地，顺势还贴着地面滚了几滚。
　　一根狼牙棒擦着他的肩部飞过去，直接钉到地上，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
　　“怎么样，有没有事啊？”大黄狗焦急地躲在边上的屋檐底下大喊，可脚下一点都没动。

　　两个人很狼狈地爬起来，连站都还没站稳，一个庞然大物就从头顶砸下来，直接落到眼前。那是个面目狰狞、满身浴血的豹妖，腿部的骨头已经被打碎，能看到断裂的腿骨从肉里刺出来，可即使被打成这样仍张牙舞爪想爬起来，更别说眼前还摆着两个猎物。

　　这鬼样子一看就不是无花海的妖，虽说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不好，可一想到无花海被这群怪物搞得乌烟瘴气，李幻空便不考虑那么多，乐得添一把火，伸出脚对着他狠狠一踹，妖怪疼得龇牙咧嘴，想要反击报复却无能为力，只能恶狠狠地盯着两人。

　　“让你再瞪！”李幻空又补两脚，妖怪再没动静，对这种妖怪没必要施舍什么同情心。
　　冷潇然抬头看着天上，那道将妖怪打下来的蓝光已经飞向了城外。

　　城中开始乱起来，处处都透着一股硝烟味，大黄狗多年未曾沸腾的血液慢慢开始热起来，他看这两人没事，扯着狗嘴就喊：“你俩别磨蹭，跟我走！”
　　“那里有猎物，快过来！”

　　一伙小妖敢情是找不到对手在城中乱晃，忽然看到两人一狗就站在长街之上，纷纷冲过来准备大杀一通。
　　“别管这些家伙，正事要紧。”大黄狗不理他们，撒腿就跑。

　　这群妖怪里有几个长得十分好看，却不知怎么与小虎的妖怪大军为伍，李幻空来不及往深处去想，只能拉上冷潇然跟着大黄狗往祭坛那里跑。
　　一路跑小妖怪们一路追，简直比马拉松长跑还要累人，李幻空喘着粗气停下来，对着大黄狗喊：“你等等，还是——先收拾他们，我快——累死了。”

　　大黄狗投过来一个鄙视的眼神，“你们人类真脆弱！”
　　小妖怪们没想到追逐的猎物竟会自己停下来，乐得继续往前冲，只是还没冲过去，忽然一阵狂风就将他们都卷了进去。

　　冷潇然看到半空之中立着一个手握折扇的女妖，她正紧盯着狂风中心的敌人，刚才把小妖卷进去不过随手而为。
　　“这家伙还算清醒。”大黄狗盯着她看了几秒，连谢都不曾说一句，扭头就跑。

　　李幻空认出那是花市里卖花的女老板，当初就是她和另一个女妖打架，才有了后来发现地下室的事，进而牵扯出满屋子的火油。
　　“谢谢！”冷潇然道了声谢，转头跟着大黄狗往祭坛赶。

　　也不知是妖怪们心性使然还是怎么的，冷潇然发现这些家伙打着打着开始敌我不分，特别是无花海中的妖，前一刻还并肩作战，下一刻就把武器对准了同伴。
　　“这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吗，这么快就翻脸？”李幻空躲开不知从哪里飞过来的一枚草形武器，心里默默吐槽。

　　他想起之前大黄狗说城中药材不够，制作解药还需时日，难道这些家伙是因为接触到药粉而迷失心智，就这么被别人控制了？那些东西都是宣讲会上发的小礼品，看来无花海的动乱是有心人蓄谋已久的结果，李幻空想到这些不免心中大骇，开始为无双担心起来。

　　药粉是为了使群妖迷失心智，在战斗中便于控制，那火油呢？是打算把整个城市烧掉吗？
　　可小虎的妖怪大军也在城里，总不至于同归于尽，把自己也烧死吧？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小虎会做？

　　李幻空隐隐觉得他好像漏掉了什么，可一时之间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离祭坛越近，周围越是安静，好像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控制着这里，不管其他地方怎样乱，这里不会受半分影响。

　　大黄狗一反常态变得无比虔诚，他先是抖了抖狗毛，然后又让李幻空和冷潇然看了两遍，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跑过去。
　　可所有事情都能保持一成不变，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先是从祭坛方向无端刮来一阵冷风，那是十二月隆冬时才会出现的能将人冻得瑟瑟发抖的风，然后有“嘶——嘶——”的风声传来，紧跟着的是阵阵低语，那声音神秘而庄重，像是远古洪荒时期遗留下来的古老咒语。

　　李幻空和冷潇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他们想要继续往前，却又唯恐行动冒失冲撞了先人。
　　大黄狗狗脸大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他压着声音说：“出大事了，界印怕是撑不了多久。”

　　一瞬间，李幻空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叫界印撑不了多久？界印一破，这些个妖怪不就会跑到现世吗，还有白骨大军，想到这样一群怪物出现在大街上、商场里、写字楼中，那画面简直……
　　他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组画面，那是他的朋友、师长、同学和不认识的路人在看到这些东西后惊恐万状地四处逃。

　　冷潇然什么都没说，她抱起大黄狗，快速贴了两张疾风符在自己和李幻空身上，两人一狗不过几分钟就到了祭坛前的中心广场。
　　整个祭坛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中，祭坛之上虚浮着一个样式繁复的图案，只是那图案边缘有一个小小的裂缝。

　　低语声渐渐止息，下一刻金色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竟汇成一驻光束直冲天际，带着一往无前刺破苍穹的气势。
　　刚刚入城的白骨大军齐齐停下脚步，纷纷昂起头，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天际，好像能看到遥远的旧时光似的，可惜骷髅们只剩白惨惨的眼眶什么都看不到。

　　青衣少年见大军没了动静，拿起笛子又开始幽幽吹起来，白骨大军茫然若失片刻后继续往城中冲，只是这次瞄准了祭坛方向。
　　城墙下，两军已厮杀了一阵，无双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将远处、近处的一切看在眼中，她看到敌我不分的无花海臣民，看到花海下的枯骨大军汹涌而来，看到祭坛之上直冲天际的耀眼光束。
　　几天前都还平平常常的无花海，如今竟已乱成一团，无双觉得自己有点愧对家人，愧对大哥当初对她的信任。

　　小虎瞅准时机悄悄做了个手势，妖怪大军便开始有意往后退。
　　无双本不是伤春悲秋之人，不过是一时有点感慨而已，她分出绝大部分兵力去守护祭坛，小部分继续看守宫殿，至于小虎的妖怪大军她此刻还顾不上。

　　做完这些，她才自言自语道：“小七，你可要给我撑住啊！”
　　城中各处已经打得难解难分，无双居高临下粗粗扫了几眼，大部分是城中居民无差别攻击，小虎的妖怪大军只负责偶尔插手添把火，可即使这样也把整座城弄得乌烟瘴气。

　　无双纵身跃起，浅蓝色的鸢尾花从她手心缓缓飞出，鸢尾花越变越大，大到简直能放下一张八仙桌。她催持着法咒，那花在半空中不住旋转，然后分化成千千万万朵小花往城中各处飘去。
　　鸢尾花一落地便生根，无数根或粗或细的藤蔓破土而出见风就长，顺势攀上妖怪们的脚，不过片刻就缠上脑部，妖怪们整个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怪叫。

　　几分钟后藤蔓慢慢变干，好像被汲取尽所有能量一般，风一吹就散成万千粉末，随后化成一道浅蓝色的光飞回无双手中。
　　无花海臣民们迷迷糊糊地不知今夕何夕，他们莫名其妙地四处看，不明白朋友之间为何会倒戈相向。

　　有负责传令的小妖从空中飞来，扯着嗓子大喊：“花妖王有令，面相丑陋者通通打残送大狱！诸位受迷惑，今天的事既往不咎。”
　　“这算什么命令？”有妖怪不解，嘀咕两句，“丑的就要打残？”

　　立马有人站出来，“长相丑的，肯定非我族类啊！你被打傻了不是，我无花海臣民有丑的吗？”
　　众妖点头不已，于是之前还四处添火的妖怪此刻恨不能化成一阵风好躲开围追堵截。很快，跟着小虎还未来得及撤离的妖怪就被收拾了个干净。

　　宫墙之上，无双将鸢尾花收入掌中，她的脸色十分苍白，为无花海众妖恢复心智就已耗去她大半心力，可真正棘手的大事还在等着她，她一刻都不敢停，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便往祭坛飞去。
　　祭坛上方，两人一狗孤零零地守在那儿，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妖怪，可却都没有攻上来。

　　“只围不攻，这不科学啊！”李幻空暗自感叹两句，抬头看到远处汹涌而来的白骨大军，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原来这些家伙是在等支援。
　　小虎从宫城撤出之后一路赶来这里，此时正好看到祭坛上的人，隔着群妖就开始狞笑着打招呼，“可真是巧，两位过得还好吧？”

　　李幻空远远地道：“不劳关心。”
　　妖怪们自动分列两旁将中间的路空出来，小虎步态轻盈，笑呵呵地越众而出，一眼便看到大黄狗，“呦，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老狗还活着啊，怎么混成这副德行？”

　　“哼！”大黄狗狠狠盯着他，眼神犀利如刀锋，他恨不得跳下来立马在小虎身上插上几刀。
　　“这么大把年纪，动气伤身……”

　　小虎那阴恻恻的说话语气，李幻空听着心里很不爽，这可不像他风格，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趁着对手援军未到发起攻击吗？怎么小虎只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一点都没要冲上来的意思？
　　祭坛上那悬浮的图案边缘出现越来越多细小的裂缝，冷潇然心中焦急，悄悄对李幻空说：“我想办法稳住这界印，你负责把群妖阻挡在祭坛下方，更不能让小虎打断我。”

　　李幻空明白，冷潇然这又是要将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事背负在自己身上，他很想多分担一些，可现实却告诉他不能这样做，至少现在他没有能力去处理界印，轮不到他逞强。
　　他侧头看着冷潇然，冲她苦涩地笑了一下，“你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就是，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为你办到。”

　　冷潇然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有点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