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万般温柔》如*说

9、第九章

　　绿柳周垂，山石点缀，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无一不是在显露着这主人家的高雅品味。
　　只是在这偌大的庭院之中，一时间聚集了很多人，而人群之中则坐着一位身穿鹅黄绸衫的女子，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雍容华贵，自有一股威严仪态。
　　女子虽然是慢悠悠的晃着一柄团扇，但她只要是坐在那里，就像极了是睥睨一切的神，跟前站着的一个个小厮婢女，都是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站在她的眼皮子下面，而就在不远处，还传来着求饶的声音，放眼看过去，只见一女子被数个家仆按在木板凳上，用棍子不间断的打在她瘦弱的身躯上，女子早已面色苍白，伤痕累累，也换不来那坐在椅上的人瞧上一眼。
　　也没有持续多久，那受刑的女子很快就没有了声息，坐上椅上的女子这才像是听完了一场毫无兴趣的戏文一般，由身旁的贴身婢女给搀扶着站了起来，眉角上挑，似乎有点不屑，眼光锐利地看着底下连头都不敢有所偏倚的下人们。
　　“你们都看到了，她闹得哭天抢地的，书房那边的小公爷出来瞧她一眼没有？”
　　女子冷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情绪，但说出来的声音却自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她依旧晃着手中的扇子，也没再把视线放在那些下人的身上，转而转移到了书房的方向，自顾自的继续接着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意，打扮成妖精的模样，盼着有一天，公子能瞧见你，纳了你，便一步登天，做这公爵府的主母。”女子原本只是淡漠的说着，随后一个转身，外表仍旧是波澜不惊，但眸子里却是波涛汹涌，暗藏深意，鼻子吭出一声冷笑，轻蔑得就连气息都是冷冰冰的错觉。
　　“做梦！以后都给我放聪明点，我自幼宫里长大，什么手腕诡计没见过，别跟我耍花招。要是让我知道，有谁卖弄风情，教坏了我儿子，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话刚一说完，底下没有一个敢不答应的，急急的便就道了一句，“是，谨记郡主教诲。”原先说话的人正是平宁郡主，襄阳侯的独女，齐国公府的主母，齐衡的母亲，也或许是身份尊贵，在这汴京之中，没有谁是不识得她平宁郡主的，但心高气傲，为人处世强势霸道也是传开了的名声，使得很多纵然是爱慕着小公爷的富家小姐们都不敢轻易登门议亲。
　　书房里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充斥着淡淡的檀木幽香，书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墙壁上挂着几幅名联名画，满屋子都被收拾得十分整洁，而书房中寂静无声，步伐愈渐深入，才得以见到一抹身影微微倚靠在一张紫檀雕花椅上，手中握着书卷，头却望着某一处，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迟迟不见他有其余一丝的动静。
　　平宁郡主见此，微微抬了抬手，吩咐旁人在一边候着，自己则轻缓着步子走了过去，待到已经快要走到齐衡身侧了，他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看来定是心中念着什么事，将他全部的思绪都牵引到了无人的境界。
　　尔后齐衡便听得一声轻咳，这才回了神，转头就看到自己的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书房，立刻站直了身子，毕恭毕敬的请安了一句，待得平宁郡主坐下了，齐衡方敢坐下，或许是觉得他刚刚出神得奇怪，便开口问了一句，齐衡自然不敢与母亲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道是课间学究出了些题目，百思不得其解罢了。
　　这样的借口哪糊弄得住平宁郡主，可她还没有开口问，齐衡便借着她说起学堂的事情，找了一个缘由，想要以此来让自己的母亲去盛府登门拜访，一来自己在盛府读书已然是有好些时日了，叨扰府上的主人家总该是要送些礼去聊表心意，二来能与盛家老太太有个来往，也好让母亲见到盛明兰的好，这样长久下去，她必定也会喜欢上盛家的六姑娘，自然而然的也就不会介意他与盛明兰的在一起了。
　　“你这孩子，为什么非让我去盛家，打的什么主意呀？”
　　平宁郡主虽是这般问出口，可却丝毫没有让齐衡做回答的打算，话刚一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就已经转过身去，向着门外微微的招了招手，示意外面的侍女端着一篮子的糕点走了进来，人一多，齐衡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紧接着便又听到平宁郡主说。
　　“备考这段日子，你就专心的读书，剩下的事啊，不要多想。”
　　她看着那些婢女将篮子里的糕点一碟碟的摆放在桌面上，低头若无其事的理了理袖子，但眸子里的神色还是淡淡的，语气有些寒冽，说出了一种带着谁也不能违背她话中意思的决绝之意，让齐衡的心狠狠一抽，只能安静的站在平宁郡主的身后，沉默不语。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儿子久久没有回应，她侧眼看了齐衡一眼，只见他微垂头颅，眼睑半敛，一副落寞的模样，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她一个做母亲的又怎么会瞧不出他藏着的是什么苗头，从一进门看到他捏着个书本，眼睛却瞅着别处，哪是想什么文章题目，倒像是心里有人了，而且还费劲心思让自己去盛府登门拜访，看来不知是盛家哪个小狐狸精把他的魂给勾去了罢了。
　　从小到大，齐衡事无巨细都在她一人的掌控之中，更何况还是人生的婚姻大事，齐家在这汴京城中是大家，盛家这种五品小门小户出来的千金小姐不过都是为了攀附齐国公府，这样就能一步登天上位而已，在平宁郡主心里和那些在他们府中费尽心思想要得到齐衡青睐的侍女有什么不同，选儿媳最重要是门当户对，而且还要是对齐衡以后的仕途有所用途，对于家族的发展有着推动作用，若是仅靠一点所谓的真心，那注定只会是痴心妄想。
　　年少气盛，情窦初开，谁都有经历过，见齐衡脸色许久都未转晴，纵然平宁郡主想再多责备几句，也于心不忍，再加上不久后就要去贡院应考，她也不想因为这种不必要的小事再多费唇舌与时间，拂了拂袖子欲要踏脚离去，可刚走出一两步，倒是突然忆起什么来似的，又转了半个身子回去，若有所思地道出了一个名字。
　　“戚如歌.....”
　　突如其来的熟悉的名字顺着镂空的雕花窗桕里吹来的风传进了齐衡的耳中，令他定了神，终是抬起了头，正视着自己的母亲，她依旧高昂着优美的脖颈，腰背纤直，身上的散发出来气势足以震慑所有的人，他早知道戚如歌的事情是瞒不住平宁郡主，就算他不说，不为不说，可那么多双耳目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盛明兰的事情还未缓的过来，如今就连戚如歌也不被平宁郡主所待见，齐衡自然一时间急上心头，快步走了上前些许，语气略带严肃，一改往日的温柔平和。
　　“他为人虽有些顽劣，但课业倒是极好，就连学究都在堂上夸他学识渊博，年纪轻轻能做出此等文章已是难得的人才。”
　　齐衡并不知戚如歌所有的作业都是戚家两个哥哥替她完成的，只是把所见所闻都如实说出来而已，平宁郡主甚少见过他会这么着急的替其他人辩解，一时间倒也没有急着发话，其实当初在她知道戚如歌带着自己的儿子去樊楼喝酒的时候，她心里也是一股气，招来了不为一问话得知，也确实如齐衡所说的那般，戚如歌是个极其聪慧的人，深受庒学究的喜爱与欣赏，更何况，戚家的当家戚明镜不久前才为官家赢下了边界城池，战功赫赫，是最近炙手可热的当红人物，也是看在这一层关系上，平宁郡主这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愿意继续让齐衡和戚如歌有个往来。
　　平宁郡主深深看了齐衡一眼，只见他整张脸都崩的直直的，黑眸较之之前坚定了些，而齐衡却丝毫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亦不知他的母亲接下来会说出些什么话来阻止他再见戚如歌，只能屏住了呼吸，放在身侧两旁的手不自觉的渐渐紧握成拳，最后传至耳边的只有轻声应来的一个“嗯。”字，齐衡呆了呆，迟疑了片刻，反应过来看过去的时候，平宁郡主已经带着婢女们离开了书房。
　　待得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听不清楚后，齐衡才敢轻轻呼了一声，似叹息，又似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上湿漉漉的汗，又转头看着那些安安静静摆放在桌面上的精致糕点，回想起刚刚平宁郡主说过的话，让他的心又逐渐蒙上一层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