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镜》云扑月

3、溃赌

　　“来，尽管来，报上大名。”

　　左右皆是赌客，那红宗的三人人仗着身份占下了一个赌桌。

　　听闻红宗与白宗人要开赌局，人群立刻蜂拥而至，更有甚者眼力劲足，认出白槿，纷纷造势。

　　一盏茶的时间，这家赌场便人满为患。

　　人群中有一个油贼油贼的脑袋，双手捂死胸口，见洞就钻，引来一连串的打骂声。但他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靠着推搡，游到了围观群众的最前沿。

　　这个人，正是任石。

　　且说他先于夜色赶至白垠村，怀里揣着那面黑底红纹的镜子。

　　他的面部肌肉微微颤抖——任石相信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

　　白垠村夜纱未合，屋廊却静得可怕。几乎所有村民都已置身都城之内。

　　蚊声无所向，烛油不落地。

　　任石推开院门，一眼便瞧见任母倚在门柱上，面无表情，却已着装齐备，一副将出门的样子。

　　任母正在堂前等候任石，院门一开，眼里激起一抹浅光。

　　但只见任石两手空空，环住胸口，脸上僵着一副略显狰狞的痴态。

　　“娘，我捡到宝了!”

　　任石才说话，就立即被任母冷冷的语气打断：

　　“方才村长来看娘，给了我家一袋小钱，娘现在要进城去了。”

　　“进城好啊，我正想去城里找人鉴定这个宝贝。”任石一面说着，从胸口处掏出了那面镜子。

　　灰红交替的霞光下，镜中映出了任母失望至极的神色。

　　“宝贝……好。”任母别开目光，用虚弱地语气勉强完成了对话。

　　接下来母子二人用了约半个时辰行至郭城，过程不再赘述。

　　进城后，两人先是一路青烟红灯，就这热闹的人群向里淹去，任母虽然腿脚不胜灵便，但此时郭城的盛景鼓舞人心，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靥。

　　正所谓:

　　山居不老仙，山下常乐人。

　　说的就是白垠山前的郭城在当今帝王的统治下人民安定、国力雄厚的盛世之景。

　　白槿褪下斗篷，身上冠着体面的混纺白衣，领绕金纹，袖落金斑，衣面描满了浅色的菊花——这是一件便衣。

　　瀑一样的墨发从两鬓垂下，中间白玉制的发簪绾住冠上流苏状的余发。

　　他双眼凌凌然，两朵梅花在红尘开得最艳。

　　他眉宇生剑光，却避开江湖豪情藏着深沉。

　　红粉的薄唇托住浅笑，他像一只年迈的兔子，纵有三窟却背着骂名活出风度。

　　白宗三大美男子，榜上第三即是白槿，白家长子白贬与次子白槿样貌相当接近。相传幼时二人静默，仆人不能分其谁与，朗朗读书声起，方能分辨。虽然论气质，白槿差之千里，单论相貌，白槿之貌完全可以媲美白贬。

　　“来，尽管来。”

　　白槿弃伪装，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啜饮一口。

　　“泛泛小卒，要浪费我多少时间？”

　　白槿翻身坐上赌桌，戏谑地望着红宗三人中与他约赌之人。

　　“郭南……你真要跟他赌吗？”

　　“也罢也罢，速战速决。上元这般吵闹……被上面知道也是要降罪的。”

　　被称为郭南即是与白槿约赌之人，长的也是清秀，脸上的表情却时不时体现出其性格的恶俗。

　　“拿骰盅来！”郭南向旁人吩咐。

　　不出半盏，赌器就已完备。

　　“骰子么……这可是我最擅长的。”白槿轻声喃喃道。

　　“那么。”作为裁判的是这家赌场的老板，自然是受聘于红宗的赌场老油条。

　　“那么，本场骰子对决由我来主持裁判。玩法骰宝，内容就是用骰盅摇骰子猜大小。红宗郭南，白宗白槿，你们轮流坐庄，筹码输完即止。既然这是红宗的赌场，那么就由白槿先行坐庄，有没有问题？”

　　“没有。”

　　“没有。”

　　“等等，老板……”一位赌场下人凑到裁判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

　　“咳咳，各位看官，胜负下注这边请！老赌客白槿公子一赔一点二，郭南公子一赔三！”

　　话音一落，包括任石在内的一群看客争先恐后地跑去下注。

　　等看客们重新聚集在一起，裁判再次发话，“那么，白槿公子，请。”

　　任石跟风把一半盘缠的赌注下在了白槿，应该说，有人在下注时放出消息，亲眼见过白槿的赌场实力。

　　“郭南，赌客们好像对你没什么信心啊，你是真的假的，不知道这个白槿老赌手了或者说……你比平时还留两手”

　　“没有。”赌局还没有开始郭南的脸色已经有些变了，他趁着酒气要和白槿分高下，现在却把自己推上了高台动弹不得。

　　“赌这种东西，纯粹是靠运气，说不准今天这白槿要栽在我手上。”郭南说。

　　听这话，裁判瞟了一眼郭南，摇了摇头，垂下眼皮说道：“小郭，这回你的麻烦大了。”

　　“张老板……”围观中红宗的下人扯了一下裁判的衣角，却被裁判直接无视了。

　　公平公正，出千问斩。

　　红宗的这家赌场里贴着这样一幅字画。

　　白槿见有人和裁判交头接耳，也没有多说，而是看向郭南，举起了赌盅。

　　“那么，郭南公子，你可要听好咯。”

　　“什么听好……”

　　郭南话音未全，白槿迅速单手起盅带走了骰子。手上的骰盅左右晃荡，盅里骰子的碰击之声仿若瓢泼大雨，连绵不绝。

　　未几，砰的一声，骰盅落在了桌面上。

　　“是大是小！”白槿大声询问，语气中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是大是小？这一切发生得风驰电掣，白槿简直像是随手一掷，暴雨还未湿了地面便戛然而止，若问大小这难道不是要赌运气吗？

　　郭南对于白槿的手速惊愕片刻，但立即调整心绪，轻哼一声：

　　“大！”

　　对于郭南的答案白槿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现场的观众却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开始起哄。

　　“开啊！”

　　“开！”

　　“小！小！小！”

　　在一片嘈杂的呼声中，白槿挪开了骰盅。

　　3个6。

　　人群传出一阵兴奋的嘘声。

　　“啊！”

　　郭南像是触了火种一般惨叫出声。

　　“你出千！你出千！”

　　惊愕瞬间华化而为矛，指向白槿。

　　“小郭！”裁判长有些嗔怒，叫住了面目狰狞的郭南，“他从头到尾未动一点手脚，我完全不觉得他在出千。”

　　“那你说他……”郭南愤怒地叫道

　　“是实力。”

　　3数相同，闲家必输。这一轮，郭南是输中之输。

　　事实上，这场对决从一开始，至少在了解过郭南的人眼里。

　　是没有悬念的碾压。

　　割去了一部分筹码，第二轮开始。

　　郭南身为红宗之人，还是有些许修养，在短暂的深呼吸之后反复检查赌盅，确认无误后，神色一凌，朝白槿阴声道：

　　“白宗，出赌徒的本领倒是不小。”

　　白槿眉头一皱，没有多言，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赌盅上。

　　他很认真，至少没有小看过对手。说不出这是为了白宗的颜面，还是对自己过错的弥补。

　　郭南也是快手起盅，但人家是照猫画虎，他是照虎画猫，手法明显不足白槿娴熟。但也总算声率整齐，没有闹出什么笑话。

　　对于自己的表现，郭南很是满意，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白槿吃瘪的画面已经近在眼前。

　　但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摇个啥。

　　片晌之后，骰盅刚刚落稳，郭南就开口要问：“大还是……”

　　“是小，郭南公子。”白槿道。

　　郭南心脏顿时一颤，连忙开盅。

　　3，3，2

　　8点，是小。郭南再次输掉了一部分筹码。

　　开门红，第二道门也红，这下可好，只等一个闭门红。白槿的人气瞬间蹭蹭往上涨，围观群众开始为白槿喝彩。

　　接下来的几合，郭南连连溃败，直到他瘫坐在椅子上，失去了胜利的希望，喃喃道：

　　“连一点赢头都不给吗……”

　　“还有三合。”白槿喝了赌场下人递上的水，兑了兑胃袋里的些许酒气，勉强笑着说道：

　　“还有三合，郭南公子手上的筹码就要易主了。”

　　虽然几近完胜，但数轮精确听骰已经耗费了白槿大量的精神力，他明显感到有些疲惫。

　　这时候，方才的那位下人又重新找到裁判，在裁判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看来，有贵客到了。”裁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