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局》茧生行

9、第九章

　　御让於霄回到屋里，探了探他的心神，发现已经没有大碍，便将潜影叫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潜影压低了声音问道，“玄泗当年死得不成人形，魂魄无留恋亦无生欲，根本不会被束缚在原地，更别提还会那么巧，正好托生成了一头狼。”
　　御坐在旁边，有些苍白的指尖轻轻扣着桌面，很看不上潜影的地砖一般向斜下方睨了一眼，复抬眸对潜影道：“你虽然长居和风朗月，但有些事也该知道吧。”
　　潜影本来还在苦苦思索，听他如此一说，却突然一滞；“你是说？”
　　“有些人不想老老实实过日子了。”御嗤笑了一声。
　　“那和他俩有什么关系？太不讲道理了吧！”
　　御似乎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挑起眉峰看他：“你这是，要让谁讲道理？”
　　“好吧是我想多了。”潜影认输，趴在了桌子上，“可这也不是办法啊，得想想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御呢喃着，顺手揉了揉潜影的头发，将整整齐齐一个发髻搞得乱七八糟还意犹未尽，终于在他准备起身把矛头转向自己时及时收了手，沉声道：“讨债我没意见，但是过了就不对了，是吧？”
　　潜影点了点头，乖巧地表示非常赞同。

　　御看着他熟悉至极的容貌，看着他明亮的眉眼，还没展开个正经的笑，就已经愣生生咂摸出了点苦涩的味道。
　　另一个人，曾经也这么单纯直白，可最终呢？
　　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曾经也只能是曾经。

　　沉默许久，御低声开口，却是退了一步：“这样，先找到玄泗，看情况再定。终归是我们欠人家的，暂时不能妄下定论，更不好兴师问罪。这段时间我会盯着他们，你也多多注意。”说完起身，看向潜影，语气突然柔和了许多：“你哪天想回去了，就和我说，我总有办法带你回去的。”

　　在他大步走向屋内时，潜影突然唤住了他：“如果，我这辈子都要窝在这里呢？”
　　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突然展开一个和煦的笑：“有我在，你想怎样都可以。”
　　潜影被这个笑晃了眼睛，良久，才低声道了句谢谢。
　　御再没有说什么，便回屋找於霄去了。

　　与潜影说了要先带於霄走，潜影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让倥云留墨跟了去，有什么事好多个照应。御想着他一个人等消息也十分无聊，就让留墨待在和风朗月陪他，好歹也有个人说话。
　　迅速敲定各种安排，潜影和留墨便目送着於霄一干人离开，浩浩荡荡地往青都奔去。

　　三天后，御和於霄又站在了二人生活过三年的院落门口，倥云好奇地左看看右瞅瞅，再摸一摸二人制的木门，咋舌道：“您和於霄就住这种地方啊？”
　　御此时已经换回了布衣，浑身的凌厉气势也收了起来，撇撇嘴道：“我和於霄亲自打理的，怎么？比不上和风朗月？”
　　倥云诚实地点头称是。
　　於霄径直进到院里，将那日御劈了一半的柴略微整了下，劈好的搬进厨房，然后自觉地拿起了斧头准备继续这项工作。
　　御一看，连忙走过来夺了斧头，严肃道：“阿霄，你现在不回青都吗？”
　　於霄摇了摇头，又从他手里拿回斧头，一边劈柴一边道：“过几天吧。”
　　倥云满脸不解，御满脸担忧。
　　於霄看了看他俩，露出一抹笑意来：“总是会有点紧张的。”
　　玄泗他……还在青都，潜影说他或许还留有一分记忆，这分记忆到底有多少？只够他记着青都还是……他如果不记得了，成了彻头彻尾的狼，自己要怎么面对他？怎么和他相处？他若是还记得以前的事，又记的哪一部分？若是只记得快乐的还好，可若是记的是痛苦的那些呢？
　　不，他不会是只记得那些快乐的事，不然一定去寻自己了……他要不是全忘了，要不就是还在恨自己。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搅在於霄的脑中，许多年没有过的剧烈情绪随着种种思虑慢慢沉淀下来。於霄算了算日子，已经回来快十日了，御和倥云二人都急了起来，他却冷静得仿佛之前那个失魂落魄的人不是自己。

　　第十日，晨光熹微，於霄将手里的包袱整了又整，望向倚着门框的御，温声说道：“我一人去就好。”
　　御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倥云也叹着气跟着御走了出去。
　　於霄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疾行几步追了出去，拉住御的袖子，低声道：“我能不能，拿一些肉？”
　　御还带着薄怒的脸瞬间光彩照人起来，转头看着他，满脸都写着“於霄你怎么了？以前让你带肉你还不带呢现在开窍了……”的欣慰。
　　於霄认真道：“给玄泗带的。”
　　于是御的脸又扭曲了……
　　气呼呼地跑到厨房劈哩叭啦摔了锅碗瓢盆，把剩下的肉随手扔到一个大袋子里，御走到於霄面前，恶狠狠道：“都给你，你要是敢被欺负了哭着喊着回来找我，我一定把你俩都宰了扔灵石山里喂狐狸。”
　　於霄诚恳地点了点头，接过沉甸甸一袋子生肉熟肉腊肉，开口劝道：“我走之后你也回去吧，潜影他……”
　　之前潜影就谨慎地问过他，解决了这边的事能不能回和风朗月。毕竟倥云和留墨是闲不住的，潜影虽然化了他二人用来解闷，但是实际功效并不那么好。御已经近千年没有回去了，潜影一个人确实孤单。这些御也知道，只是一直不放心於霄的事，此次看他精神已然恢复，而且他与玄泗之事到此只能让二人自看造化，也早做好了回去的准备。现在，离别之期总归是到了。

　　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往门口走去，门上的铜锁随着一道清光化为一柄利剑系在他腰间，正是於霄回来后挂在那儿的无魄剑。倥云看了眼於霄，也紧紧跟在御的身后。那二人到了门口，御停住步伐，头也不回地说：“你想住在那个破青都就住那儿，这个房子以后也没人住了，你要是觉得这里好，住这儿也没人撵你。”
　　说完，一阵风平地而起，二人皆飞身到了半空，御身上的衣服瞬间变成了黑色长袍，袖角绣着暗红色花纹，入眼是无比的端庄肃穆。倥云身上的布衣也化作了飘逸的白色长衫，悠悠荡在风里。
　　於霄望着二人的身影，默默地跪了下去，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道：“於霄不才，谢主神赐灵石，保吾命。”
　　话音刚落，只听到上方传来御带着些欣喜又带着些无奈的声音：“阿霄，你终于会谢我了。我保了千年的青族，这是最后一件为你们所做之事。但你记住，这几年于你身侧的不是青族主神，而是御。”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抓不住，於霄心头突然泛起一丝酸涩和失落。他急忙抓住手中小小的锦囊，就像要抓住此刻这无比珍贵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