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局》茧生行

5、第五章

　　“多谢夸奖。”一个极雅润的声音从木屋的方向传来，“你们两个安静些。”
　　三个人一齐朝那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天兰色长衫的人站在门口，手里还握着一柄清光流转的长剑。
　　留墨倥云二人忙闭了嘴，带着心下一片了然的於霄向那人走去。到了跟前，齐齐行了个礼，恭谨道：“主人，我们回来了。”
　　那个主人浅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出去了一番越发吵闹了。”
　　留墨二人微微一僵：“请主人责罚。”
　　“责罚什么，你们天天不是吵闹就是请求责罚，看我很闲吗？”那人眉目静楚，微微的笑看上去十分舒服，如观了淡淡的水墨山水画般，心神为之一荡，接着便是无可言说的心旷神怡。
　　“在下於霄，不请自来，叨扰您了。”於霄也行了礼。对方悠悠看向他，用那种淡雅清润的语调回道：“我知道你是於霄，刚刚素弦鸣了片刻，我还以为是那个家伙来了，却没想到是他把无魄给了你。”说着，指了指一直挂在於霄腰间的剑，将自己手里的剑稍微往於霄身边递了点，两把剑立刻闪出光芒，还伴随着嗡嗡的响声。
　　“我铸的剑都能互相感应。”那人把剑拿开，随手准备递给候在旁边的留墨，顿了下，又转交给倥云：“给你拿着说不准得拆了屋子。”
　　留墨撇撇嘴，一脸不乐意，就开始找茬：“主人，你倒是快告诉於霄大哥你叫什么啊，你这样於霄大哥很尴尬的。”
　　那人听他这么一说，笑道：“是是是，是我见到於霄和无魄过于激动疏忽了，於霄莫怪。我是潜影，御的朋友，不知他有没有提到过我。”
　　於霄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
　　潜影一愣，倏然笑道：“性格倒与他相似，你这时不应说一句幸会吗？”
　　“幸会。”於霄依葫芦画瓢。他一看到潜影的剑就知道他和御关系不浅，既然是御的故交，也不用多费心打交道才对，毕竟连御那么个放浪形骸的人都能忍受，自己怎么从心所欲也不会逾矩。
　　这次倥云也不禁笑了起来：“於霄兄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啊……不过早知道你认识那位大人，就早点带你来见主人了。”
　　留墨则在后边使劲儿憋着笑说：“这样好这样好，这么多年还没人敢呛主人呢。”

　　潜影也不生气，任他俩调笑，等他俩好不容易笑完了，还是那样淡笑着吩咐道：“许久没好好吃饭了，趁於霄也在，你们晚上多做几个菜，酒在第五株梧桐下边埋着，挖出来温好。”
　　倥云和留墨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刚刚回来就要张罗饭菜？还多做几个？主人你太黑心了啊……
　　不等他俩抗议，潜影已经拉着於霄往屋里走去，还一边煞有介事地说着：“这几日下界的雪十分大吧？天冷得紧，於霄今晚一定多吃点，温的酒喝一些祛寒，不知你酒量如何，算了还是少喝一点吧……”
　　於霄一句话也插不上，回头看了满面愁容的二人，想了想，勉强挤了个安慰的笑出来，那两只立刻如同打了鸡血。
　　“哦你看！於霄大哥对我笑了！”留墨几乎跳了起来。
　　“你滚开，明明是对着我笑的，於霄兄一定是可怜我们被主人欺负。”倥云也激动道。
　　“是啊是啊，主人太苛刻了……不过有於霄大哥这个笑，别说多做几个菜 就是十几个菜我也甘心啊！”留墨摩拳擦掌，倥云使劲儿点头。
　　“既是如此你们就做十九个菜吧。”潜影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倥云脸色一僵，立刻呆呆转向留墨：“留墨……幸好你没说几十个菜……”
　　“为什么啊？”留墨脸也苦了下来。
　　“如果你说了，主人一定会让我们做九十个菜你信不信？”倥云一边脚步虚浮地往厨房走，一边哀伤道。
　　“知我者，倥云也。”主人的声音又远远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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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墨这个时候真想把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揪住狠狠撕碎撕碎撕碎。
　　“主人你好无情……”

　　这边厢潜影已将於霄带到了木屋的二楼，坐在露台上一边斟茶，一边望着嘟嘟囔囔的留墨二人，嘴角噙笑：“他们虽吵，也解了我不少烦闷。”
　　於霄点点头。
　　“说说吧，”潜影将茶杯放下，推到於霄面前：“关于你要找的人。”
　　於霄一直放松的心情又突然紧了起来，手不自觉地微微蜷起：“倥云说是来玩的。”
　　潜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难得你现在还有心情玩。不过如果我说，我知道你找的人在哪儿呢？”
　　虽然表面上仍是一派清风朗月，但看着隐隐透出一股狡黠气息的潜影，於霄淡定地啜了口茶：“那说吧。”
　　潜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干干咳了一声，道：“这个……吃完饭告诉你。”
　　“嗯。”於霄仍是那个样子，心境似乎丝毫没有被他的玩闹搅动。
　　“你先歇会儿，我去后院挖几颗笋子，那二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挑竹笋，每次挖的不是太老就是太小，真是让人发愁。”说着潜影便起身向楼下走去，临了又加了句：“於霄，你轻点握，我那个杯子虽不是谁亲手做的，但也算罕有，别平白糟蹋了。”

　　“嗯。”於霄毫无自觉地应了，待潜影走远了才意识到他刚刚说的什么，连忙松开了手，果然，薄胎的白瓷茶盏差一点就被自己捏碎了。他皱着眉将其放下，听着厨房里传来倥云留墨二人的争吵，又想起自己和御一起生活的那三年。

　　那时候每次都是御十分闹腾，做个饭也手忙脚乱，最后竟是让他这个从小只知道吃的少主学了一手做饭的功夫，真不知道以前他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御酿酒不错，每次新酿了什么酒，都会风风火火地跑到他面前，将特意为新酒配的杯子放到他手里，强压着欢喜稳稳斟了，然后满脸期待地让他尝。
　　御打猎的时候很懒惰，总是跟在他身后，见他射中了山鸡，哀叹一声，打中了兔子，再叹一声，要是捉到了只狐狸，他简直想泪流满面，引的於霄总是怀疑他会偷偷把那“可怜的小狐狸”好好葬了再立个碑写篇志。不过回头御就会拿出一件狐狸毛披风来，牢牢裹在他身上，再围着转一圈，啧啧道：“不错不错，你从小在青宫养得又白又胖，十分般配这个白狐的披风，小狐狸死得值。”其实明明是从猎的很多只狐狸里挑了最好的毛给他做的，偏偏还不告诉他。
　　偶尔御也会愁眉不展，望着他难过道：“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找回来？虽然这样就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像和石头生活，你哪天走了就真走了，再也记不起我这个老朋友，我对你这么好，最后还被忘了，多可怜。”
　　御总是说：“你如果找到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心，那你就去找，无欲无求不是什么好事。”
　　御说：“於霄，别把人都当成坏的，也别把人都当成好的。”
　　“於霄乖，别难过，咱以后不喝酒了啊。”
　　“於霄，他死了可你还活着。”
　　“於霄，其实谁都很苦。”

　　“御……”於霄回忆着过去的事，不知不觉唤了一声御的名字，却被一阵喧闹声夺去了注意力，往楼下一看，原来饭都做好了，潜影正指挥着倥云和留墨往院子里抬了张桌子，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
　　“於霄，别想了也别看了，下来吃饭。”潜影似乎能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般，头也不抬地唤了声。於霄道了声“好”，就下楼帮倥云布菜。
　　“哎哟於霄兄帮我布菜了！留墨你看看，你就没这个荣幸！”倥云得瑟道。
　　“哼，布的菜不还是我做的！”留墨摆着筷子怒道。
　　“哦？原来倥云今晚没做饭？”潜影笑眯眯。
　　“留墨！你出卖我！”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主人，倥云还是做了点的！”
　　“哼，这还差不多。”
　　“你们竟开始合伙欺骗我了。”
　　“不不不主人，没有的事啊！”
　　“於霄，来，吃这个。”
　　“好。”
　　“主人……”
　　“於霄你能吃辣吗？”
　　“我没有忌口。”
　　“那就好。”
　　“主人主人，你别不理我们啊！”
　　“咦？你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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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的时间过得极快，下界此时应该是正午时分，这里已经黄昏了。於霄从未见过天上的落日，眼见那团灼热的火焰一点点向下沉去，染着血色的云彩飘在相距不远的低空，给小院也带了融融暖意。他们四人就在这绚丽的残阳下，推杯换盏，谈天说地。
　　玄泗，你若在的话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