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物语：Next World》凪寺响

10、13

　　13.
　　亮度逐渐变弱，神秘的发光球体从太阳切换成月亮，空洞里的建筑群被月光覆盖，唯一开着灯光的控制室变得格外显眼。
　　透过窗户朝着植物园望出去能看到如同星光闪耀着的光点，那是待机的监控机器人，负责确认获取植物的状态并反馈到控制室，尽管大多数实验品在培育仓里能好好生存，但是等他们来到自然环境中后就显得格外脆弱容易夭折，这些机器人正是为了研究员们能随时掌握实验性植物生长状态而存在的。
　　启太窝在房间的角落里，身上盖着的是他从隐藏休息室里摸出来的外套，可能是经历太多消耗心力的事情，吃完东西后就开始疯狂打盹点脑袋，与困觉进行垂死挣扎，重温学生党下午最后节课的体验，V仔兽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把他赶去睡觉。
　　嘴上说着能扛得住结果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巴达兽盯着启太的脸研究好久，还是没搞懂醒着时神气活现什么表情都挤得出来的脸在睡着后会变得这么安静，不吵不闹不乱动乖巧得就像是刚刚从蛋里孵化出来的数码兽，根本没办法和白天的表现画上等号，看起来就像是两个人，即使是去扒拉几下嘴角也只是皱眉头，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倾向。
　　“这样看，人类和数码兽也没什么区别。”
　　巴达兽感叹道，没有再去折腾启太，飞回到大树的投影旁边。
　　“你原本是怎么想的？”
　　听到意想不到的话引起V仔兽的好奇心，他转过身看向巴达兽。
　　“大概是寄生兽那种，喜欢躲藏在某处角落里，用数据模仿其他数码兽的外形和能力来方便自己在数码世界活动……说起来，我在刚开始旅行时就遇到过一个人类控制的数码兽，当时的我运气很好，恰好碰见能好好交谈的类型，我是从她的描述中得知真正的人类是存在与网络空间和数码世界完全不同的地方，他们仅仅是通过某种方式操作那种看起来粗制滥造的程序而已。”
　　那是段充满巧合与意外的故事，不过在巴达兽看来那是一份奇迹，改变他未来的奇迹。
　　当时的巴达兽正处在迷茫的时期，脑袋里空白一片，想不出来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从蛋里孵化出来见到数码世界，度过漫长又短暂的幼年期，模仿遇到过的数码兽开始尝试四处旅行，寻找着进化的契机，没走几步便在空荡荡的荒野里迷失方向，望着无数的枯骨与残骸，意识到无论谁的终点都将是变回数据碎片回归大地。
　　呼啸而过的火箭落在巴达兽的身边爆炸开，热浪让他回过神，生存本能控制着身体向另一侧扑出去并护主要害部位，惊慌地朝着火箭来源望过去，看到的是只浑身被金属覆盖装满各种武器体型有自己两、三倍大充满着压迫力的数码兽。
　　完全体，病毒种，改造型，坦克龙兽。
　　脑海里浮现的情报让巴达兽陷入片刻的呆滞，因为眼前这只坦克龙兽和他记忆中出现的形象差距很大，拿真正的坦克龙兽来对比话，就像是自己去看那些刚出生的幼年期数码兽，实在是太小，小到随手就能按住的程度。
　　可是从压迫力来看，对方确实是实打实的完全体数码兽。
　　片刻间的走神让他错过逃跑的机会，也让他得到接触未知的机会。
　　坦克龙兽的身体里传出惊慌失措的声音，转动履带朝着巴达兽位置冲过来，没有注意到凸起的石块导致重心失衡，整台坦克飞出去在空中旋转数圈落在巴达兽面前，装载在身体两侧的武器全部激活，必杀技【爆风格林炮】对着地面零距离疯狂输出，轰鸣般的爆破声震得巴达兽头皮发麻，这场火力展示秀持续十几秒，在坦克龙兽打完所有弹药后才停下来，惨不忍睹的坦克龙兽用双臂将身体调整回来，对着巴达兽低着头，纯金属制作的机械面孔上出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大约是充满歉意的表情。
　　“多布起（对不起）……”
　　受害者与施害者的身份模糊不明，场面极度诡异。
　　“难怪你会对人类好奇。”
　　“第一印象是很难磨灭的。”
　　巴达兽与控制数码兽的人类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有时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近距离连环爆破对耳朵的损耗大，还是用电子合成音大哭大闹全程吱吱呜呜凑不出半句完整话的声音对耳朵的损耗大，能同时接触到两种噪声源是件很需要运气的事情，幸运的巴达兽只觉得自己脑袋比较痛，颤颤巍巍顶着完全体的气势对坦克龙兽的金属脑袋进行能展现顶级面点大师技巧的胡乱搓揉式安慰，终于让这场闹剧暂时停下来。
　　“灰超嘎系（非常感谢）！这游戏好难，难道是不应该开全息体验模式吗？突然变成要用履带走路好别扭，身体变得莫名其妙都不敢乱动了。”
　　“啊？”
　　巴达兽的眼睛缩成豆豆眼，他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很显然，面前疑似坦克龙兽的家伙并没有注意到，她似乎是把巴达兽当做同类开始抱怨，先是吐槽游戏的新手引导做的极差，然后是培养方向根本找不出规律，遇到的NPC都很难交涉稍不注意就打起来，世界太大又没有传送机制全靠跑，连份地图都没有只能根据在论坛里与其他玩家交流的情报以特殊地形为参考判断自己的位置和接下来要朝着什么方向走，进化前和进化后的改变极大所有计划都要推翻重做。
　　絮絮叨叨持续十来分钟才停下来，坦克龙兽做出用机械爪搓揉摄像头的动作。
　　“谢谢你愿意听我抱怨，没有给你添麻烦实在是太好了，我是【千枝】……啊啊啊！这是我的游戏ID，是游戏ID来着！能加个好友吗？”
　　“我是【巴达兽】。”
　　“诶？没想到是这样的ID，你真的很喜欢这只数码兽啊！”
　　“不，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是巴达兽。”
　　“没问题，我完全能理解，以前我也喜欢这么做，将自己代入到角色中，我看看，添加好友是这个选项……嗯？为什么不能添加？您选择的目标是非Player角色？”
　　坦克龙兽慢悠悠抬起头看着拍打耳朵漂浮在与自己肩膀相同高度的巴达兽。
　　“是的，我不是你们这样的玩家。”
　　“……”
　　“……”
　　“对不起！”
　　毫无预兆，坦克龙兽弯曲上半身将双臂砸在地上，将脑袋低下。
　　“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不要杀我！”
　　“……”
　　心情极其复杂，难以描述。
　　或许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数码兽不同阶段区别的认知开始模糊，所以现在对V仔兽动不动就按着完全体锤适应良好，仔细想想这两者之间还存在着部分关联，坦克龙兽是被人类操作的人造数码兽，V仔兽是有人类搭档的数码兽，说不定未来某天他也会遇到个稍微靠谱点没事能降低自己数据血压的人类成为伙伴，从巴达兽进化到成熟期或者完全体，更有可能触碰到究极体的门槛。
　　当然，这种事得看运气。
　　“她为什么会觉得你有这个能力。”
　　“说是亲眼见证数名玩家包围一只成长期数码兽结果被反杀的全部过程，场面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其中记忆最深的是那只成长期数码兽把来挑衅的敌人拧成一捆当大风车甩几圈后朝着荒野区域丢出去，技巧熟练动作流程，一看就知道是战斗经验丰富的老油子，从此对成长期数码兽产生奇怪的认知。”
　　“……”
　　“怎么了？”
　　“她有提过战斗发生的地点吗？”
　　“记不清，多半在我和她见面的荒野附近。”
　　“伯斯垂维荒野。”
　　“你怎么知道？”
　　“……”
　　“……”
　　“就，世界挺小的。”
　　短暂的小插曲没有强制中断稀有的巴达兽讲故事节目，即便当事人的前爪胡乱颤抖着，他的思路也没有紊乱，在悠长的叹气声后，故事从坦克龙兽再次被巴达兽安抚好变回能正常沟通状态的节点继续说。
　　坦克龙兽没有怀疑巴达兽的话，数据与程序构成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数码兽是鲜活的奇特地与人类没有区别的生命，遇到好的事情会高兴，遇到不好的事情会难过，会感到饥饿，会感到口渴，拥有生与死的循环，拥有不断进化的特征。
　　“哇哦！”
　　“会觉得奇怪吗？”
　　“怎么会！听起来超级棒！”
　　隔着人造数码兽的躯体都能与感受到远在未知地点的人类的情绪变化，是巴达兽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大概是从那刻起对【人类】这个群体产生强烈的好奇，想要更加了解居住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智慧生命。
　　“可惜我什么都不懂，没办法帮你忙。”
　　硬是钢铁身躯表达出羞愧与遗憾情感的坦克龙兽突然说出这句话。
　　以当时的巴达兽的认知看来，这句话真的很莫名其妙。
　　“帮忙？”
　　“是啊！我听巴达兽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希望得到帮助。”
　　“我没有这么说。”
　　“确实没有说，但是感觉是这样的！”
　　“感觉？”
　　“唔……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感觉啦！”
　　“搞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巴达兽歪着头，人类的语言表达方式在他的知识范围外，可是坦克龙兽说得那么肯定，让他也产生出自己确实是在求助的想法。那么，此时此刻的他究竟需要什么？从诞生到现在都在迷茫的巴达兽想不出来，也许应该听听其他人的想法作为参考，再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情、自己期望的未来。
　　——对哦。
　　——是交谈。
　　与同期诞生的幼年期数码兽有着深厚的隔阂，仅有的交谈局限于今天要吃什么，明天要吃什么，什么姿势睡觉比较舒服，什么时候才能进化，全都是巴达兽不感兴趣的内容，开始四处游荡后就更加没机会去找谁来帮自己解答疑惑。
　　“我……可能是希望有谁能陪我聊聊。”
　　“嗯？”
　　“我想不出来自己以后要做什么，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未来的样子。”
　　“哦呀，是和我同样的烦恼呢。”
　　“你也是吗？”
　　“以什么大学作为目标，学什么专业更好，到社会上做什么工作，要试试早点谈恋爱还是等学业结束后再考虑，都是与人类生存有关的重要问题，一旦决定就很难再改变，可以说是人生唯一的、仅此一次的机会，不得不认真考虑。”
　　“好难啊。”
　　巴达兽叹着气。
　　“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
　　“嗯……啊？”
　　“就随便走走，到处看看，说不定未来某天突然就有主意呢！”坦克龙兽挥舞着机械手臂兴致满满地说着这种可能，她似乎是在迷茫中，却又表现得完全不迷茫，“一个人旅行挺寂寞的，无论看到什么都没有倾诉的对象，还是两个人比较好，一路走一路聊，既然都已经负重旅行，为什么不从别的角度来减少压力，活着还是轻松点更好。”
　　“所以要和我一起走吗？”
　　坦克龙兽再次发出邀请。
　　巴达兽仿佛看到笼罩着自己未来的迷雾被远处的光亮驱散，他将手搭上去，接受面前这只由人类控制的人造数码兽的邀请。
　　“然后呢？”
　　“数码世界重叠部分被强制剥离，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叫【千枝】的坦克龙兽。”
　　“你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我还是希望能和她一起找，所以我想更了解人类，最好有机会去现实世界。”
　　剥离过程非常短，短到坦克龙兽和巴达兽都没意识到，前天还吵闹着要去看瀑布的【千枝】转眼间就在巴达兽眼前消失，甚至连她特意取下来生火的弹药也不见踪迹。
　　两个世界回归原本应该有的状态，自然不会留下什么东西，而巴达兽失去自己的向导、旅行同伴以及朋友，望着干净清澈的天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什么地方。
　　“嗯，嗯，难怪你会毫不犹豫地跟上来，原来是想要去现实世界见曾经的朋友，这种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谢谢你的理解……话是这么说，我知道你和启太是搭档，能不能别突然模仿他声音和语气说话吗？听着有点怪怪的。”
　　“我没说话啊。”
　　“……”
　　巴达兽抬起头，他看到的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按着膝盖浑身绷得僵硬的V仔兽，还看到醒过来的启太跪坐在旁边，身上披着用来当盖被的白色大褂，双手抱住V仔兽的尾巴，脸上写满期待，仿佛还想要继续听故事。
　　理智在破碎的边缘。
　　“姑且问一句你从哪句开始听的？”
　　“这样看，人类和数码兽也没什么区别。”
　　“你这不是根本没有睡！”
　　“只是犯困而已，小意思啦。”
　　说到这里，启太忍不住打个哈欠，他确实是很困很想睡，但是身体本能让他无法进入深层睡眠，被巴达兽扒拉脸得到时候就醒得差不多，便维持着困得要死却睡不着得到状态听巴达兽说完大半段故事，精神也因此变得更加活跃起来。
　　所以启太干脆凑到V仔兽旁边，仔细听巴达兽说他与那位控制着人造数码兽的人类从认识到分别的全部过程，除去中途因为V仔兽尾巴抱起来的触感极佳诱发困意变得昏昏欲睡而错过点细节，大部分内容启太都有记下来。
　　主要还是巴达兽口中关于【千枝】的描述让启太有种熟悉感，难免会引起好奇心。
　　“没有了吗？”
　　“没有了。”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吗？”
　　“真的一点都没有，你那么喜欢听故事不如听你搭档的。”
　　巴达兽按住耳朵摆出不想继续谈话的架势，启太有些遗憾，松开搭档的尾巴，感觉到尾巴的束缚消失的V仔兽深深呼出口气，长时间绷紧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龙型数码兽会用尾巴作为战斗的武器，V仔兽也有这种习惯，他被抱住尾巴时第一反应是用力把对方甩出去，随后察觉到袭击自己的是启太，只好强行克制住多年战斗磨炼出来的本能避免启太被他砸进墙里或者地板里。
　　“不舒服？”
　　“没习惯，以后想要抱记得打声招呼，突然袭击我会控制不住尾巴。”
　　“抱歉，看到有摇晃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抓住。”
　　“你是猫吗？”
　　“我更愿意把它叫做个体差异。”
　　尽管是无意识的举止，他确实给V仔兽增添不必要的负担，习惯有错就认得启太完全没有要解释或者把话题转移开的念头，反倒是弄得V仔兽看到搭档失落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于是他选择最简单好用的办法，把自己尾巴递到启太面前。
　　“睡不着吗？”
　　“我才知道我挺认床的。”
　　“有可能是不适应新的环境。”
　　“VV不睡吗？树灵兽说这里很安全。”
　　树灵兽就是植物园正中央那棵巨大的树木，他从现实世界来到数码世界后变成类似于数码兽的存在，由于是树木型数码兽便认为自己也是树灵兽。巴达兽还很用力地吐槽过，比起树灵兽倒不如说是树灵兽L（大型）更合适。
　　不过，有名称总比没名称来得方便，大家就选择用树灵兽来称呼他。
　　“我在调整武器环。”
　　“那是什么？”
　　“就是这个，”V仔兽亮出套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金红色的金属环，“和机雷兽战斗的时候用过它来挡电锯攻击，我有点担心内部结构会不会有损坏，所以在做检查。”
　　光束短剑好像也是从这东西上释放出来的，有点像是特摄剧里面出现过的护腕型武器。
　　困意上涌，坚持到现在的启太实在是扛不住，他边打哈欠边道晚安，抱着V仔兽的尾巴蜷缩起身体，很快就睡着了。听着搭档平稳舒缓的呼吸声，V仔兽将左手朝着启太装有BB机的裤子口袋靠过去，手环与BB机似乎产生出某种共鸣，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果然是有联系的。
　　猜想被证实，V仔兽脑袋里的疑惑仍然没有被解开。
　　如果说启太是被BB机引导着，那么他就是被手环引导着，现在能确定两件神秘物品之间存在着某种关联，却依旧搞不懂制造出两件道具的是谁，他又是抱着什么目的。
　　被问题困扰着的V仔兽仰起头闭上眼睛。
　　在遇到启太前都是一路这么过来的，不需要纠结，也没必要纠结，无非是某个身份特别不方便亲自行动只能站在幕后的家伙，他想要推动什么或者改变什么，才制作出这两件道具落到启太和V仔兽的手上，
　　总不能，制作出手腕并交到他手上的是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