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就不该风流》鲤絆

28、恩人来讨债

　　一百个人仓皇逃窜，收拾好自己的细软。砍柴的搬走了厅里的古董花瓶，厨娘拿走了名贵的胭脂水粉，账房带走了多宝盒里一串又一串的珍珠，小二摘走了一幅又一幅的水墨山水。他们抱头鼠窜，他们交头接耳，他们小心翼翼的往自己属意的方向冲着。

　　这一晚热闹非常，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抢劫般的风光。

　　皓月当空，灯影重重，仓皇逃窜的人影投在昏黄的窗户纸上，在地上拉出长长的身影。混乱滋生出的兴奋，热闹，激动被毫无保留的投射在月光之下。

　　温尔雅疯了般，“你干什么？你找死！你敢动春风拂栅！”

　　温尔雅上前要拎起萧远，斜楞里突然横来一把剑，坠下死一样的冰冷，往温尔雅浑身颤抖，止步不前。

　　魔教教主的双腿不知何时交叉贴在了小桌上，他轻轻闭着眼，享受着旁人的混乱无度，面无表情的样子似山林间斑驳的树影里，魈缓缓逼近，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逐渐逼近，逐渐充满视野，随即露出血红的眼。

　　魔教教主用食指抵住自己的薄唇，声音又轻又薄，害怕惊醒了什么般，“嘘，听，听自己失去一切的声音，金钱，名声，威望，人脉，尊严，听这一切逐渐崩溃，切莫因愤怒而忽视，而遗忘。”

　　温尔雅崩溃了，他凶狠的上前去拽那些仆人，一扯，那是大把大把的银票。
　　“你敢偷我的银子，我的，那是我的！”
　　温尔雅凶狠的拉扯着银票，仆人抱着怀里余下的银票赶忙跑了。

　　很快，满室皆空，人走茶凉，账本在地上随风翻卷。

　　温尔雅暴跳而起，“够娘养的萧远，你凭什么叫这些人抢春风拂栅！你这是抢劫，公然抢劫！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萧远说道，“还不懂吗？我，就是你的大恩人沈萧。”

　　萧远的声音从来轻而薄，温尔雅惊得发颤，像是地狱缓缓想自己挪动的声响。

　　萧远说道，“而现在，你恩人在向你讨债。”

　　温尔雅暴怒着，“这不可能，沈萧死了，沈萧已经死了！是你在冒充沈萧，是你在冒充沈萧！”

　　方才斜楞里刺来一剑挡住温尔雅的不是燃凤，而是萧远也不认识的一个中年人，一身短打扮，跟他一道的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中年人。

　　三人见萧远看过来，忙拱手行礼，“教主，我们是颜长老派来相助教主，一直都在永安，只是不得教主传信。”

　　萧远点头嗯了一声，点了其中两人，“去找火油，破满这里每个角落。”萧远又指着温尔雅冲余下的一人说，“问出这人的宝贝在哪。”

　　三人一怔，火油？是要烧了春风拂栅？温尔雅的宝贝？温尔雅的秘密？

　　三人半天没有动弹，萧远放下腿，自斟自饮，“一炷香。魔教没有规矩？如果没有我今天定个。”

　　“有有有！”三人忙点头称是。

　　去找火油并铺满春风拂栅并不难，只要够快就可以。但逼问温尔雅不容易，他会吵会闹，他被魔教教众拽着也要叫嚣着要杀萧远。

　　不过很快，被拖到角落里的温尔雅便没有了声音。

　　魔教里不乏有好人，但多数都是些亡命之徒，他们是黑户，是无处可走的人，他们对待小人总有一手。

　　一炷香的时间不长，对于找火油和刑讯的人来说，一切都在飞快的流逝，而显然萧远的耐心并不好。

　　一炷香的时间很长，长得在场的正派邪派得在心里起好一番的挣扎才决定要不要阻拦面前这个魔头。混江湖的愣头青很多，可老油条比比皆是，在出师无名之际，看似仙风道骨的老道长站出来问萧远想干什么。

　　萧远说道，“这春风拂栅是我的地方，我只是在收回我的一切，顺带惩治刁奴，与诸位无关，请自行离去。”

　　萧远话说得客气，有人便要顺杆往上爬，“什么是你的地方，你以为我们刚才没听着吗！你就是想要春风拂栅，贪财恋势的邪魔外道！”

　　萧远扯了扯衣领，郁闷之气却扯不出来。

　　萧远迈步往外走，叫嚣不曾停止，可没有谁第一个动刀，后面蠢蠢欲动的人也跟不上。

　　一炷香后泼火油的教众回来复命，萧远说，“掩上门，泼门上。”

　　两个教众照做了，另外一个教徒说他幸不辱命，从春风拂栅里扛出好几箱东西。温尔雅呆坐在一旁，看不出受了什么伤，只眼神呆滞，十根手指颤抖不已。

　　春风拂栅地如齐名，是一个硕大的院落，外头是酒楼，往里延伸就是布置上好的客栈，正好临着一条河，两侧是店面商铺，中间都隔着很宽的巷道。若是旁家走水不易烧到春风拂栅，若是春风拂栅起火，东南风一吹，正好将火势吹向后面的河流，也烧不到别处。

　　春风拂栅的门户很高，挂着的牌匾是镶金的行书，下面落着沈萧的名。左右挂着温字的大红灯笼，通红的门板硕大威严，极是辉煌。门前的街道更是有四乘之宽，这是坐落在繁华庸俗之地的附庸风雅。

　　教徒拿着火把，萧远抬手拍出内劲，火舌猛地牵伸，爬上大红门，爬上温字的灯笼，爬上沈萧的落款，爬上春风拂栅的字。

　　火焰不断烧灼，照得人眼神发烫。

　　黑底金字的牌匾被烧得黑漆暴起，发出噗的一声，而后从边缘向中间卷起，黑烟和火焰从四周缠绕进金色的字。

　　牌匾的底座烧断，烧到一半的春风拂栅往下摔去，哐的一声，而后翻弹两周继续烧着。火越烧越旺，将每一个字每一个字燃烧殆尽。

　　沸腾的火焰映在萧远的眸子里，萧远的心境平和了许多。

　　萧远说道，“地契。”

　　教众在抬出来的四个箱子里翻找，一箱珍宝，两箱黄金，一箱字据账本。

　　教众找出地契递给萧远，萧远看了几眼，别无其他，目光只落下最后的沈萧。这不是将军府的地，这是沈萧从傅家买来让温尔雅管的地。

　　傅家。
　　这是一场未雨绸缪。
　　在沈萧浑浑噩噩，无事可做时顺带玩出的小伎俩。

　　尔后，害惨了谢云川，并再一次报应到萧远身上。

　　地契被萧远丢进火里，火舌飞速缠上去，将沈萧的名字逐渐包裹侵蚀。用火红的边缘，漆黑的灰，在纸张未曾落地之际，将沈萧的名字捻为飞灰，攀腾而上，混进不知名的浓烟中。

　　萧远从最后一箱里拿出一些纸张来，“这是什么？”

　　温尔雅被拎过来，眼里盛着凶，“这是沈萧写的词，你不知道你还敢说你是沈萧！”

　　萧远下意识顺着纸上的字念道，“泪尽香烛透鲛绡，红唇抚春白”
　　馒头？

　　萧远失笑，将这一把诗词送进火焰，任其飞灰湮灭。

　　箱子里还有一些沈萧的字和一些莫名其妙的账本，萧远随手一挥，尽入火焰灰飞烟灭。

　　这段过往算是完满落幕。

　　温尔雅忽的暴起，“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我不管你是谁，有了这些就能叫谢云川乖乖听话，叫他伏地称奴都不在话下，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萧远哑然失笑，对温尔雅过激的言辞无动于衷。他本就不屑于动手，这次着实是气到了。吩咐那三个教众把钱财送入官府算是他扰民的赔偿，也并未叫人放走温尔雅。

　　萧远觉得这事应该还有一个小尾巴不曾了结。
　　*
　　萧远从云中间提溜出一个食盒回了王府，往碧落轩走着。不想迎头走来谢云川，二人手里都提着个食盒。

　　萧远衣衫松垮，头发凌乱，可见狼狈。
　　谢云川领子叠反了，连外面披着的雪色薄衫也穿反了。

　　二人相视一眼，移开视线，又默契的哑然失笑。

　　萧远和谢云川在花园的石桌坐下。萧远摆出的云中间上好的小菜，配着醇厚的小酒，赏月最佳。谢云川的食盒里只有两小碗面，谢云川有些赧，着实相形见绌，想收了自己的面。

　　萧远留意到谢云川手背上烫出了一排水泡，忽然问，“你做的？”

　　谢云川点头，“第一次做，味道好像”

　　“我吃。”

　　萧远说的又快又重，着实激动。谢云川莫名的望着他，萧远抚了抚脖子，有些臊，他这也太……太那什么了。

　　明明帮谢云川报了一箭之仇，想靠近谢云川的这种心情却没有丝毫缓减。

　　谢云川笑笑，把碗和筷子递给萧远，看似默然，手指却紧张的在桌面敲击着。

　　待萧远放下碗筷，谢云川眸子微微露出期待，“怎么样？”

　　萧远说，“一般般。”

　　谢云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第一次做饭，做了七八碗才挑出这两碗咸淡适宜的，萧远竟然说一般般？

　　谢云川哑然，只能没办法的笑了笑，给萧远和自己斟酒，“你嘴可真刁。”

　　萧远发笑，“做菜这种事我在行，下次我教你。”

　　谢云川摇摇手指头，“不会有下次了。”

　　萧远总想逗谢云川，“如果有呢，打个赌？”

　　陷阱，“不打。”

　　萧远叹气，“承王殿下可真的小气又胆小。”

　　谢云川失笑，“好，你说。”

　　萧远指了指谢云川的腮帮子，“若是我赢了，你日后都不许露出这般无可奈何的笑。我要知道原因，知道你为何乏力，又为何忍受。就如方才我说面一般般的时候，你想的是什么？”

　　谢云川心里发怔，面上还是露了几分无奈的笑，“方才我在想，我做了七八碗面才挑出来的好东西，你竟然说一般般，不是你嘴刁是什么？”

　　萧远不大高兴，谢云川不听他的话。

　　谢云川瞧出来了，为这种小事就不乐意魔教教主这性子也是没谁了。

　　谢云川来找萧远的目的别无其他，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飘着，最终还是落在萧远受伤的手，本来好好一人，被他整得跟个残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