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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帝王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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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凤给萧远换了一块又一块的遮眼布,好似萧远身体里的每滴血都滚烫滚烫发着烧,在一时间蒸干了遮眼布上的水分。
萧远不再喘息,好似已没有多余的气息喘,他不再挣扎,被燃凤压住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微微颤着,他好疼,他好痛,手是起始,心是终点,脑袋是被疼痛一遍遍洗刷过的桥梁。
痛得好似要窒息,疼得好似被活生生刮了一遍。
他甚至不能含冤叫屈,不能问一句为什么。
他是一切的因,谢云川是一切的果。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有。
那一点一滴朦胧的记忆是他求着神明一点一点抠回来的,连燃凤都没有。
什么小人,那是什么,凭什么叫他记得。
他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
萧远哑着声音,朦胧的呛着泪般,轻轻的呼喊道,“娘……”
父母在,痛有所依,苦有所喊,足以揉碎所有柔软心肠。
燕雀手一抖,燃凤不动声色的蹭下眼,骂了句脏话。
燕雀正好骨,用竹签给萧远的每根手指夹好,最后用一块大竹片将四指和掌心托住绑好。
燕雀说道,“把他搀到床上,先睡一会,但手千万不要动。”
萧远摇摇头,让燃凤递了块冷布擦了把脸,他脱水严重,忽然间像是瘦了一圈。
燕雀不悦,叫萧远回去躺着。
燃凤说道,“麻烦燕大夫,让他先吹会风,我看着他。”
燕雀叮嘱燃凤几句,回去给萧远熬药做一些药膏。
燃凤搬张凳子坐在萧远身边,“谢云川?”
萧远嗯了一声,不大,依旧能听出嘶哑,没有力气,半死不活。
燃凤见过太多死人,知道萧远离死还差远了。“为什么?”
萧远摇摇头。
燃凤问,“一点头绪都没有?”
“沈萧。”
萧远细细回忆着谢云川的话,但头疼得很厉害很厉害,稍加思索就全是撕裂般的痛,就和八年前那次如出一辙。
燃凤说,“我去问问?”
萧远彻底叹了口气,谢云川不想说,不想对身为萧远的他说。谢云川对错认他是沈萧,并伤他的事心神皆伤,但他宁可受萧远的埋怨也不说发生了什么。
萧远只能自己去想,去推测。
饶是头昏脑涨,萧远也在一瞬间抓住了问题的要害。萧远说,“他说,沈萧贩烟叶,贩五石散,被小人利用。有人用我威胁他。”
萧远呛了声,乏力得紧,“我怎么欠他那么多……”
燃凤深吸一口气,然后叹了出去。他想说教叫萧远离谢云川那个疯子远点,一遇到谢云川就被刺激得吐血,上次是卖身契,这次是手,下次是哪?
可萧远静默的忍耐着,燃凤不想毁了他的心意,最终他只是道出了一些他知道的实情,“我不知道沈萧和谢云川之间有什么。我和沈萧在九岁相识于江南,三年后,沈萧回了永安,并查出自己中了毒。贩烟叶是因为他需要运罂粟进永安缓解身上的毒。五石散的事不清楚,被小人利用我也不知道。”
“中毒?”萧远点点头,“好像有那么点印象。沈萧是会被小人利用的人么?”
“正常的话应该是他在利用小人干什么事。但那时候他几乎每天都只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的,所以我也不知。”
萧远没再说话,燃凤说,“我去查查。”
是陈述句,却是问话。
萧远久久没回,燃凤嗯了一声,算是问。
萧远说道,“我在想。”
“想?”
“想要不要查,怎么查,从哪里查。”萧远的手抚了抚眼睛,深吸一口气,“还有一幅画,是一幅雪景,还有梅花,他说那是我的血。”
燃凤眨眨眼,“啥玩意?沈萧好像没有自残的嗜好。”
萧远气笑了,懒得和燃凤争辩,“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燃凤摇头。
萧远又好气又好笑,“你也好意思跟人称兄道弟。”
燃凤拔高声音,“我又不是他娘,我天天盯着他痴心啊。”
萧远气得发笑,嘴角又没落下去,“到底是什么人呢?”
燃凤燥他这么不干不脆,“查,明天早上就知道。”
萧远摇摇头,身子已经懒得不想动弹一丝一毫,脑子回忆着这次见谢云川的点点滴滴,“去碧落轩的路上遇到一人,王府外的人。那小厮跟我说王爷这会得空了,九成之前是那个人在见谢云川。那人是谁我扫都没扫,他离我也远,但是我细细一想,总感觉那个身形在哪见过。”
燃凤笑话他,“叫你平时对旁的人不上心,这会记不清了吧?”
萧远没计较,声音没什么力气,“是那天在宫门口和承王府吵架的那个人,下了轿子,封啸云走过去交涉了一下。但那人是谁呢?”
燃凤说道,“那人的轿子上的灯笼写着温字。”
萧远不再说话,他已经猜到了半分。
数永安城前后有头有脸能够出入王府的人物,姓温的好似只有一家,春风拂栅的温尔雅,也就是萧远后天要去的帝王宴。
萧远原以为颜明递给他的帝王宴请帖是请颜明的,不想那份请帖是请他这个魔教教主的。萧远上位三年,也就在栖霞宫窝了三年。道上虽有他的名号,但连武林大会都请不动他,渐渐的世人都知道这魔教教主不好请,温尔雅一介商户却要大摇大摆的请他这个魔教教主,说是没有目的怕是鬼都要去正脸。
“先从他开始查。”
燃凤虽不知道萧远帝王宴请帖的由来,但仅仅由温姓也大抵知道萧远要查谁。
燃凤说,“温尔雅既然大摇大摆请了你,怕是也请了别人。你这手又伤了,只怕道上的人要折腾一番。”
萧远不愿多想,也不想多想,喃喃的说了句,“困。”自己撂帘子进了里屋睡下了。
*
萧远想出一些头绪就安心睡觉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燃凤睡在自己怀里,枕着自己的手臂。
萧远微微吃惊,复又烦躁的把燃凤踹下床。燃凤忙不迭是的从地上爬起来,直骂萧远,“狗屁东西,你昨天晚上手痒非要挠,老子怕你乱动给你压手呢。”
萧远叹了一声,嗯了下,穿衣起来。
他好好一人,单手穿衣多是不便,不一会冒了些汗,他一屁股坐到床上,微微抚着额头,淡淡的说了句,“躁。”
燃凤明白,“打一架?”
萧远说,“没劲。”
燃凤挑眉,摊手,他也无能为力。
萧远还是穿好衣服,洗漱一番去了厨房快速吃完饭,然后到院里躺着晒太阳。燃凤跟萧远说,“有事就说,没事就憋着,别他么的一幅死样。”
萧远挣扎似的撑了撑身子,没抻开,“没劲,没劲说话,没劲生气。干啥都没啥劲。”
燃凤同萧远商量,“过了帝王宴我就走。”
萧远喉咙里嗯着。
燃凤有些迟疑。
萧远烦躁的扭了扭身子,跟没骨头的鱼似的,“你别管。”
燃凤失笑,其实他也觉得自己管这种事他么的矫情,可萧远这半死不活的样看着也叫人烦。
萧远估计猜到了,“烦就滚。”
燃凤失笑,自己去后院练剑去了,心道他这么个孤家寡人啥时候能来个谈情说爱的契机呢。
*
帝王宴如期而至,燃凤和萧远一前一后进了春风拂栅。春风拂栅是栋酒楼,内堂有一处很大的露天庭院,摆满了桌椅,好似曲水流觞高朋满座。
燃凤认出几个□□盘口的人物,还有几个叫得出名声的名门正派,见萧远没啥想听的兴趣,只啧啧了两声。
江湖上认识萧远的人不多,但前些日子萧远当众被谢云川打得摔下擂台吐血,这张脸也渐渐被几个人认出来了。
萧远随意寻了处坐着,周遭的议论和视线逐渐汇集到萧远身上,盯着他的脸使劲瞧着,恨不能逼自己记得这张魔道头子的邪恶嘴脸。
燃凤嗤一声,向四周一扫,“老子脸上长痔疮了,要被你们刮一刮?”
一人义愤填膺甚是正派的走出一步,“魔道妖人,我青城派今天就要替天行道诛妖邪!”
萧远深吸一口气,右手缓缓揉了揉眉心。
萧远的右手上绑着夺命引,银色的护腕露出一截,那人莫名气势一落,退了一步。
弦刀夺命引,瞬息杀人。它的威名并非由萧远缔造,而是自始至终沉在阴暗的血泊里,叫人胆寒且畏惧。
那人身旁的友人忙过来拉住那人,那人却越拉越起劲,说是给旁人面子这次不找萧远的麻烦。
萧远心里忽然很烦躁,有种无言的讥讽要破体而出。
虚伪的愣头青闯过之后,众人的视线还是若有若无的瞟向萧远,准确的说是瞟向的手指。萧远的手被几条布挂在脖子上用以固定,他四根手指被竹签夹着的伤势袒露无疑。这显然任何招式导致的,而是受了一场酷刑所致。此时此刻的萧远饶是一脸烦躁也看着像是个残废,更多的人想的是这是不是击杀魔头扬名立万的绝佳时机。
萧远审视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透他们的算计,看透他们的嫌恶,看透他们隐隐的得意,看透他们自以为是挺直了腰杆,仿若对他冷漠的鄙视。
萧远扯了扯衣领,吐出一口气,怎么突然就觉得世上的坏人全挤到一块来了,难不成是心情不大好?
温尔雅从奴仆那知道了萧远所在,瞅一眼才反应过来萧远就是那日在承王府所见的神似沈萧的人。
温尔雅的私盐生意其实在要挟谢云川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现在出了一些麻烦才不得不要挟谢云川,不得不请一些魔道上的危险人物打一番商量。这其中最合适的人选自是魔教教主,只是这大庭广众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温尔雅从后院出来,准备坐上主座开席。
而本坐在旁座的萧远忽而起身,他身量很高,在人群里极为拔尖,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萧远一动几乎所有的人都半起了身子。
萧远一身黑衣裹着,腰上的白色腰带亮眼得发紧。萧远笔直的从中间的红毯缓步走向最前方的主座。席宴尚未开始,红毯路上多站着人,看见冷漠至极的萧远,莫名的让开了道,萧远便如此畅通无阻的走上了主座,然后旁若无人的坐下了。
四周人仿若被踩了脸似的,手里的剑恨不能立刻出鞘,甚至有人捏着杯子要一把摔了。
萧远冷漠的瞧着,他觉得自己没有更狂得两条腿交叉叠在案桌上已经很给在场这些人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