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4、第4章

　　周六放学时，祝水桃跑过来敲敲吴雪的书桌，急切地说了一句：“周末十点，学校门口见——”，然后并未等待吴雪的回答，她就拎着书包，冲出了教室门。

　　课间她们说好，周末吴雪要给祝水桃补习数学。

　　吴雪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笑了笑。她准备起身时，瞧见前面座位的女生们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聚在一起，嬉笑着离开了。吴雪站在座位上，看着她们离开。

　　她此刻明白，在她来之前，祝水桃不仅不受班级女生的欢迎，而且，她们还孤立了她。——也许有的女生并不讨厌她，可碍于流言，与害怕被无辜殃及，她们也并不想与她接触。

　　祝水桃太可怜了。吴雪想。

　　回到家时，灯竟然亮着。吴雪敲敲洗漱室的门，问：“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洗漱室里响起洗衣机嗡嗡搅拌的声音。当时租房子，田皓母亲看她们母女俩可怜，将这半旧的洗衣机送给了她们。赶巧，田皓家刚买了新的，还不知要怎么处理它。

　　一会儿，母亲回：“因为妈妈也要过周末啊！”

　　吴雪轻轻打开洗漱室的门，瞧见了忙碌的母亲。她似乎刚洗过澡，头上扎着毛巾，身上穿着一件褶皱的睡裙，正在摆弄着洗衣机。洗漱室里满是沐浴的香味。

　　她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笑着说：“妈，你身上好香！”

　　母亲回过头，用沾满泡沫的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累了吧。明天睡个懒觉，妈妈亲自做早餐。”她笑了笑，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

　　吴雪看得入迷。古城坝里的村民都说她长得像母亲，母亲有小虎牙，她也有。可吴雪觉得，母亲比她，要更好看一些。母亲安静时，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而她，只能算是小家碧玉。其实她觉得，父亲也是因为喜欢上母亲的美貌，才死乞白赖追着母亲，要她嫁给他的吧。可男人们似乎都很难知道珍惜。父亲也是，最后把母亲气跑了。

　　钟表敲起了响钟，吴雪抬头看，已经十一点整了。她换好衣服准备洗漱，问了一句：“妈，你找了一份什么工作？”

　　母亲摆弄好衣服，回到客厅晾头发。“很普通的一份工作。节省一些，刚好可以够我们母女俩吃穿。”母亲说。可她还是不愿意告诉吴雪，她具体是做什么。母亲一直有自己的傲然，吴雪不再勉强。

　　早上，母亲亲自熬了粥，还煎了鸡蛋。吴雪开心地吃完，告诉她，她与同学约好了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一次课间，她跟祝水桃去过一次学校的图书馆，很大。这是她第一次去，看到里面琳琅满目的书籍，激动坏了。

　　母亲说她要在家补觉。吴雪点了点头，告诉她：“妈，那你安心休息。晚饭不用做了，我带学校旁边的小笼包给你吃！”

　　母亲笑了笑，说好的。

　　祝水桃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吴雪赶到时，她手里正拿着两瓶饮料，一瓶开了口，自己在喝，另一瓶没开口，递给了吴雪。她感到难为情，明明是她晚到了，却还要接受祝水桃的饮料。

　　“拿着啊！”祝水桃催促她。

　　吴雪接过来，笑了笑说：“那么，下次我买给你。”

　　祝水桃瞥了她一眼，表示她很不满。“你总是这么认真。”

　　吴雪嘿嘿一笑。她虽没有这些城里的孩子富裕，可她同母亲一样，有着自己的坚持与自尊。或者说，这是一种，穷人的坚守。

　　祝水桃带她来到图书馆的三楼自习室，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从这里往远处望，正好可以瞧见图书馆对面的荷花塘，与山丘上的小瀑布。

　　祝水桃坐下，冲她眨眨眼睛，小声说：“这个位置好吧！”

　　吴雪满意的点点头。还有倾泻进来的阳光，正好落在她们面前的长桌上。周围的环境也非常安静。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埋头看书、写作业。比起古城坝的嘈杂，这里真的很适合学习。吴雪想。

　　祝水桃说她数学成绩很差，吴雪让她带来之前的考试试卷，她看了看，发现她确实...不是谦虚。她憋着笑意，祝水桃看出来，瞪了她一眼。她才正襟危坐，仔细分析起她的试卷。最后，吴雪决定，她要从高一的数学课本开始，给祝水桃补习。

　　祝水桃尚且不相信地问她：“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吴雪摇摇头，将演草纸上写下的一些数学公式给她看，她研究了半天，还是记不起来什么意思。最后，她妥协了，决定好好跟着吴雪学习。她们上午补习数学，下午，祝水桃给吴雪补习英语语法。

　　祝水桃可以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口语。这曾一度让吴雪羡慕来着，可她却说：“以你的冰雪聪明，若是从小在我家长大，现在怕是把你扔在美国的大街上，你也可以从容自如的应对。”

　　说完，两个人偷偷笑了笑。祝水桃解释说，她的父母同是英语翻译员，她们一家用英语交谈，是很常见的事。

　　下午补习完，吴雪又去了藏书室借了几本文学书。

　　出了图书馆已是傍晚，校门口变得嘈杂起来。附近的小贩渐渐开始向这里聚集，各种小吃的香味开始弥漫。吴雪想让祝水桃等一下她，她买点小笼包回去。

　　祝水桃原本点头说好，可等她到了摊位前，祝水桃却又跟上来，急切地拍拍她的肩膀，说她有事，要先走。

　　吴雪未来得及与她告别，她已经不见了人影。真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吴雪想。

　　小笼包刚出锅，热乎乎的，拿在手里还烫手心。吴雪将它们放在纸袋里，拢在胸前，好保存它们的热量。她继续在一众摊位前转了转，又买了两块儿烤红薯，与两杯豆浆。她很满意，正好，母亲不用再受累做晚饭了。

　　吴雪买完，乘坐公交车回家，快要到站时，又上来一群人。她从车窗往外看，正巧瞧见一群人中最高的两个，身穿校服的学生。她看着他们上来，直到随着人潮，他们停在了吴雪旁边。

　　田皓一转头，瞧见了她，惊讶一声：“呀，吴雪，你也在！周末不好好待在家学习，你跑哪里玩去了！”他的语气很好笑，明明自己本稚嫩，偏偏还要装作大人。周围的乘客纷纷看了他一眼。

　　吴雪解释说：“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学习。”

　　瞧见她捂着胸口，田皓又问：“你是在保护什么？”

　　吴雪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食物。田皓也看见，笑了笑：“哦——吃的。”

　　他一低头，董街明的头露出来。几天不见，吴雪发现，他剪了剪头发，头发更短了，可以看见青色的头皮。他们学校的校服是蓝白色，穿在董街明身上，显得别样的干净。

　　公交车转弯时，他似乎因为在追随路边的某个建筑，临了，因为看不见，目光停留在同方向的吴雪身上。吴雪与他对视一眼，低下了头。

　　到站时，他们一起下车。田皓走在中间，吴雪问他：“你们去了哪里？”

　　“先去学校打了会儿球，然后路过游戏厅，打了一会儿游戏。”田皓说着，余光瞥了一眼董街明，接着阴阳怪气地说：“唉，可是今天运气不好，都输给了某人——”

　　董街明却停下来，摇了摇手里的几张纸币，说：“看来明天的早餐，可以多加两个煎鸡蛋。”他有意无意，似乎在笑。然后他拐了弯，进了胡同口。

　　吴雪与田皓也驻足。田皓是因为气愤，对着他的背影一通痛斥。吴雪则是因为好奇，她抬起头，看了看胡同口上方的标志性建筑，说：“董街明住在这个胡同啊。”

　　田皓却气愤的看着她：“吴雪！我的早餐钱没了！你还在关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