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与雪》李小贤

5、第5章

　　暮春时，城和高中二年级举行了月考。吴雪班级的成绩公布下来，班级里的同学，以及他们的班主任、任课老师全部大跌眼镜。因为得第一名的竟是吴雪。连祝水桃也感到惊讶，她知道吴雪成绩不错，可是不知道，她的成绩竟如此好。

　　班主任最后还强调一番，吴雪不仅是班级里的第一，还是整个诚和高中二年级第一——

　　班级里的同学终于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然后纷纷朝吴雪望过去。她感到不好意思，脸颊有些发烫。班主任，也太大张旗鼓了一点。吴雪想。她听母亲说，当初进学校，本来校领导是不大乐意在学年的中途，接受转校生的，但班主任人好，不忍心看母亲扑个空，所以将吴雪收在了她的班级里。

　　好在，这次她发挥稳定，总算没有给母亲和班主任丢脸。吴雪想着，松了口气。

　　课下，大家看向吴雪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似乎从之前的不屑，杂糅了一些怀疑。虽说他们的学校是不太好，可正儿八经要做一个鸡头，也是不容易的。但吴雪这个乡巴佬儿一来，就做到了。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放学时，祝水桃与吴雪一起出校门，她兴奋地说：“吴雪，你可是深藏不漏啊！”

　　吴雪微微一怔，稍后才反应过来，祝水桃是在说她的成绩。可是，...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啊。不过，非要这么说的话，还得从古城坝说起。

　　古城坝有一所经废旧党校改造的联合学校，供古城坝，以及附近村落里的孩子上学。学校有小学部五个班级，初中部两个班级，高中部一个班级。小学部与初中部的生源不稳定，每个学年都有不上或者新进来的学生。高中部倒是异常稳定，算上吴雪，只有三个人。其余两个是男生，今年吴雪离开古城坝时，他们也不念了，改进城务工。

　　肥水县城的高中，学费太贵，坝里的孩子上不起，最后还是吴雪母亲，与另外两个男生的母亲，一起向村支书反映，才向上面申请了支教的名额，硬是在联合学校里成立了高中部。来支教的高中老师很年轻，刚刚大学毕业，因为上的是免费师范大学，按照政策，需要在基层服务几年，才可以转到正式学校里教学。可半年后，支教老师家里突发变故，不得不离开古城坝。临走时他对吴雪说，以她的成绩与天赋，不去上个好高中，实在是太可惜了。

　　其实在高中之前，吴雪从小学到初中的八年里，也一直都稳坐第一的宝座。初中三年级时，有过一次例外，是因为吴雪在考场上，第一次来了例假，吓傻了。那次语文考试她答了白卷，不过在班级总排名中，却排到第二。

　　吴雪母亲听从支教老师的建议，四处筹钱，送吴雪去了肥水县城的高中就读。她在下半个学年伊始转进去，尔后整个学期，以及高二年级上半个学年，她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名。不过春节过后，父亲与母亲因为学费的事情爆发争吵，吴雪也被迫，又转了学。

　　所以，她对得第一名这件事情，并没有感到过分的喜悦。不过因为这次是在诚和高中，是坤江市里的高中，吴雪增加了一种扬眉吐气之感。或者说，比起城里的孩子，她也拥有了一件，可以引以为傲的事情。

　　她笑了笑，对祝水桃开玩笑说：“看来你很崇拜我呀。”

　　祝水桃惊讶的看着她：“吴雪，你也会开玩笑了呢！”

　　吴雪嘿嘿一笑：“那么，你要不要继续跟着我补习数学？”

　　“当然要了，吴状元！”祝水桃兴奋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又说：“那么，作为答谢，我当然也要继续给你补习英语咯！好让你变得——完、美、无、缺！”。相比其他学科，吴雪的英语确实逊色一些，算是美中不足。

　　说完，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比起吴雪，祝水桃很开朗、洒脱，有时还喜欢缠人。吴雪心里，一直非常羡慕祝水桃的性格来着。相反，吴雪因为她敏感...与拧巴的性子，她的青春期，一直都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那时，她的同学们觉得她木讷、无趣、冰冷，是个只会考第一的怪物。吴雪当时认识到，自己可能不合群。可遇到祝水桃，吴雪却变得不同。

　　她很能缠人——想要吴雪答应一件事情时，她可以缠着她，说服她许多天，直到她答应为止。比如，月考前几天，祝水桃就一直缠着她，想吴雪陪她一起，在月考结束那天的晚自习，一起翘课去电影院，看一场最新上映的《午夜狂奔》。最后，吴雪熬不过她的纠缠，还是翘了晚自习，去看了电影。并且很奇怪，她一说话，吴雪不仅沉默不起来，反而总能生出一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她——喜欢与祝水桃一起聊天。

　　她们很合得来。这是吴雪来到城和高中，一份意外，而美好的收获。

　　回到出租屋，吴雪将成绩单放在客厅的餐桌上。母亲回来，没有去洗漱室忙碌，却先来了卧室见她。瞧见她正用棉被蒙着头，母亲揭开被褥，吴雪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你个小老鼠——”母亲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坐在床边，又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可是突然，母亲却不说话了。

　　吴雪起身察看，发现母亲正望着成绩单，眼眶里红红的。她正担心时，母亲却破涕为笑：“看来诚和高中垫底的升学率，可是名副其实的。”

　　说完，吴雪还反应了一阵。然后母女俩都笑了。

　　过了几天，吴雪放学回家时，在公交车上遇见田皓，他们一起回了胡同。路上，田皓一直兴奋不已，他尚且不相信吴雪会考年级第一。他问：“当时我妈拿你做榜样，教训我时，我都蔫了。吴雪，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确实是你吗，考了年级第一？”这时他停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你们年级里，可是有与你重名的人？”

　　吴雪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换了新邻居，母亲还是老样子。不过，趁周围的邻居还没有反感母亲时，她决定，回去好好跟母亲说说这事。总是炫耀自己的孩子考第一，不仅遭邻居妒忌，还要殃及到吴雪自己。这将会导致一个片区的孩子，都不喜欢她的。古城坝是这样，她可不想在坤江市区，也是这样啊。

　　田皓自知无趣，低下头说：“也是。可是我的周围，都住着一群什么样的怪物啊！”说着，他奇怪地盯着吴雪，似乎在钻研一个，他喜欢的昆虫标本。他好奇地问：“吴雪，你呆板的面孔下，怎么就长了一颗如此不可一世的脑袋？”

　　吴雪尚且不知如何作答时，突然，田皓又仰起头来，冲着天空喊道：“苍天啊，既生雪，何生皓！”这不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吗？

　　停了一会儿，他瞥了一眼左手边的董街明，接着喊道：“苍天啊，既生明，何生皓！”

　　吴雪感到难为情，她劝慰他说：“你，别这样，田皓。你好好学，也可以的。”祝水桃跟她一起补习数学，这次考试，她数学成绩进步，然后整个名次也进步了一些。

　　可她说完，董街明与田皓都看向了她。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心里咯噔一声。尤其是董街明，他看向她时，她的心险些跳出来一般。

　　后来，吴雪通过田皓母亲得知，那次田皓他们学校也月考，田皓与董街明都考了高二年级第一。不过，董街明是正数第一，而田皓，则是倒数第一。田皓母亲绝望地对吴雪母亲说，我的儿啊，真是没救了！